迎春點了點頭,又忍不得落淚道:“如今我想明白了,定是那伙子沒臉的唱戲的胡說偽造的……姐姐……這可怎麼才好?”見鳳姐獃獃得竟也好似沒了主意,更是慌亂,又道:“鳳……鳳妃……或者我就回主子……不說有這一節……” “胡說”鳳姐頓時立眉斥道:“主子問話,怎麼能欺瞞……更何況,如今也不知道那戲班裡的王八蛋是怎麼回的,更不知是否真是你那二哥哥寫得,這種事情主子一個八百里加急,就去黑龍江問話,五天里就有信了,那隻顧活命的狗頭,哪裡還顧你我的生死?回頭兩造里對不上更要惹翻了主子的……” 迎春又急又惱,連聲道:“這可怎麼好,我如今死也不懼,便是主子發落我去受刑奸死也不懼,我早是個污濁骯髒的身子,本來就愧對祖宗了,也愧對姐姐你……如今,豈不是一死難贖,竟連累了姐姐……” 她只哭,鳳姐卻支撐著凝眉思量,又過了片刻,卻已是換了顏色,勉力擠出一絲笑容來,道:“罷了。
妹妹別耿心了……這是……哎……妹妹實心眼的人,也不用多想,這卻不是妹妹的過錯。
若是真的有信……自然要怨那個王八蛋,若是假的……哎……不過是有人費了心機……妹妹哪裡提防得了。
你不要一味往壞處想,主子聖明,再不會冤了誰……何況,說到頭,我們不過是主子一奴,便是主子要處置,我們女子家生來可憐,無非是那些個凌辱,只當盡了本分,替主子謀歡了……更別說那起子連累我的話,我自有自全的道理。
明兒還要回主子的話。
我一般兒向主子討情。
只是記得,若是主子提見,妹妹再不要犯了糊塗,主子問,妹妹就據實答,胡編亂造使不得的……這會子天晚了,我們卻叫了太太來,一起吃晚飯可好?太太自小疼你……如今……見一面也不知今後如何,何必讓小人們得意小瞧了我們去,我們一起吃個團團圓圓暖和飯,過了今夜還不知道怎樣呢?” 迎春此刻哪裡還想吃食,只無可無不可不作答。
鳳姐卻改了顏色,沒事人一般,喚平兒襲人等來侍備晚飯。
那襲人果然用心,卻在內室里備了一個景泰藍的鍋子,用些菜心、木耳、松茸、山藥,一碟子上好的薄嫩羔羊肉,一碟子酒腌鴨信,一碟子金翠芋頭,更多燙了一壺松針清酒,去裡頭喚了王夫人,同著鳳姐、迎春三人就在書房用飯,留著平兒捧湯侍酒,自己陪著薛姨媽、惜春伙著晴雯等人在外頭用飯。
你道她為何喚王夫人,原來這迎春本是賈赦前妻之女,自小沒了娘,其後母邢夫人卻是個沒心沒肝的,雖大面上不差,亦不多親近,只王夫人天真慈心,待府里幾個子女,一如己出,看教詩書,作食養葯,噓寒問暖。
自賈珠早逝,元春入宮,她膝下寂寞,對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倒一發的疼作心頭肉一般,聊解親生女兒不得相見之心;三春姐妹,亦都視之為親母一般敬愛。
本來園中變故,王夫人同著眾多晚輩女兒家甚至孫輩女孩,一併供一個男子姦淫身子充為性奴,是個極羞恥的事,更何況弘晝故作禁忌,不賜王夫人名份,那迎春、探春俱是姑娘,比著奴兒還高一層,見面卻是尷尬。
只此刻迎春這裡有了變故,反而要個慈母安慰,才將三人湊在一處,難得親倫,吃個家常宴。
三人見面,迎春也顧不得,又是跪了,又是哭的王夫人也心下凄惶,只得安慰迎春,強作笑顏,說些家常話。
可憐王夫人昔日貴為府中第一誥命,如今卻是身份至低至賤之人,這等事情,自己其實絲毫無能為力。
她見平兒在一旁服侍湯飯,更是不安,死活要讓平兒坐了,自己來服侍,平兒又哪裡肯依,倒是鳳姐連說左右沒外人不妨的,王夫人才罷了。
三人枯坐,只鳳姐勉力說些家常笑話,那迎春滿腹亂麻一般,一時是等死的心,一時又盼著弘晝寬宥,竟然是心事重重,乾脆就這那松針酒,堪堪用了好幾杯解愁,到底是鳳姐知她平素從不用酒,勸了,說“難說明兒主子要提見,醉了可不得了”才罷了。
那王夫人看著迎春這等模樣兒,也是心疼,又不好寬解,只得胡亂問鳳姐:“不知主子今兒宿在那裡……或者就讓迎丫頭去服侍……可好?”鳳姐聽了更是無可奈何,只得溫聲道:“太太別亂說了……你還真當我是什麼妃子啊……主子要肯讓迎丫頭服侍,還能有什麼事。
主子要誰侍寢,那是'賞',我哪裡就敢做主。
上回是主子自己說要洗浴,我才乍了膽子,又是一心為主子念想,才敢薦了太太並姨太太去侍奉的。
如今這會子迎妹妹去,憑誰都知道是想以身求恕……有了這個心還了得,主子最恨這個了……主子常訓導,我們的身子,就是主子的玩物……本來就是主子的,敢以此來求要什麼,惹翻了主子,不知道在哪一層地獄里呢……便是有這心,也要用巧計尋機會。
哪裡就敢冒失熱辣辣送迎妹妹過去……” 三人只能無奈說一會子,回頭小紅來回話,只說晚上弘晝卻宿在了蘅蕪苑,三人竟也不知怎得,略略放了心。
又胡亂用些個菜肴,見迎春總不用菜肴,只是慘然若泣,才撤了席。
鳳姐只勸慰迎春:“且安心睡,明兒再做道理……”才攜了平兒去了。
襲人早收拾了自己的房間,暖暖得燒了地龍,讓迎春過去安置,卻讓四兒服侍安慰惜春在外頭床上睡,讓司棋睡在外頭廂房裡。
司棋要來服侍迎春更衣洗漱,迎春卻心頭茫然,命她出去,自己洗漱卸妝,對著房中銅鏡,痴痴瞧著鏡中自個兒形影,一時獃獃得也不由更是傷心落淚,見鏡中玉人粉面,青絲淚眸,想著自己本是冰雪秉性,偏偏落得這做人性奴亦難得平安的可憐模樣兒,也是自恨自傷。
又怕害人害己,一時戚戚。
想想適才王夫人的話,心下幾乎一陣衝動,只想去蘅蕪苑外跪著,求見弘晝,就今夜讓主人發落了,也省的這一夜不知生死得等候消息。
想想又是恨,歸去結來,都是自己那無情的哥哥,惹出族罪來,竟然還要遺禍,讓已經是替他們男人受責,做了王爺性奴,日夜供王爺姦淫洩慾的園中妹妹,來擔當這等事後深禍。
她心緒越亂,也知此刻去蘅蕪苑打擾弘晝,更是禍不可測,看看屋裡房梁,又恨不能掛一根衣帶上去,獨吊嬌軀,了此一生,奈何性奴自刎,非但罪重,而且更是失德。
只得胡亂到綉床上,掙扎著寬衣要睡。
她坐在床沿,勉力寬了外頭大衣裳,將裡頭粉色綉帶絲衫上系的蝴蝶絲結都扯了,又鬆開汗裙胯部的三顆小金紐,搖搖寬下裙子,兩條粉腿香肌一露,覺著有些涼,便鑽進被窩去,卻見一旁襲人貼心,已是整齊疊了一件薄描套衫肚兜。
原來其時女子夜眠,都穿貼身內衣肚兜,只是這肚兜脖領處掛著絲線,後背里還要打結,便是材質再是鬆軟,也是有些硌得慌,倒是入了園子,園子里用內造衣衫,更有那王夫人薛姨媽照了樣式打點,專用這一類套衫肚兜為睡衣。
其實就是一圈薄棉套筒圍兜,再沒有半個紐扣絲帶,亦無接縫繩線,是一色棉料圍成,那料子略略彈張,貼著女兒家上半身子,上至鎖骨下一寸,下至肚臍,卻是薄如蟬翼,穿著睡覺甚是舒服。
只是這等料子又薄又貼,又不比尋常肚兜有個提拎之形,女兒家那一對乳頭兒,總會頂得起來,形狀分明兩顆,大有風月意境。
若是往日里,雖是在被窩裡頭,女孩子家再也沒臉穿的。
只如今為人性奴禁臠,本來就是以色侍人,再不敢顧忌這些,倒乾脆穿將起來。
迎春看了,也就在被窩裡,將自己肚兜的扣兒解了,要去換那睡衫。
只是一時脫了肚兜,自己也不知著了什麼心魔,不由羞答答的撫摸起自己的一對奶兒來,她心羞,好似有人偷看一般,也不敢去用力逗弄自己的乳頭,只在乳肉上輕撫慢弄,心下一片迷濛,竟是胡思亂想:“若主子明兒下旨,處置了我……若殺了剮了也就罷了……若是交付外頭人去奸玩,我又不能自盡……這對奶兒,竟不知要讓那些個臟男人怎麼玩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