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大觀園記更新至105回 - 第100節

鳳姐等也忙陪笑起來,可卿便道:“外頭傳主子跌傷了,卻不是唬壞了人……主子……可安好?”弘晝伸手向人群中招招手,眾人抬眼看去,果然是向著月姝。
那月姝忙上前去,侍立在弘晝身後。
弘晝卻依舊輕鬆笑道:“並不曾摔著……”眾人依舊疑惑,瞧弘晝似乎無妨,他是主人身份,要進園子享用眾女,只管進來便是,何必弄這玄虛。
只是弘晝亦不解說此事,只是笑道:“莫說這等子無趣之事,喚你們來,是通傳聲,外頭我已經放出話去,就說是摔重了,要尋地方靜養……一則要應個景,自然有太醫進來看脈,你們要知曉一下。
二則自打今兒直至臘月,我都要在這園子里過了……”眾美此時早已認定此生唯有弘晝可以依託庇護,只這弘晝連園子里也是來一陣不來一陣的,大觀園裡又是眾色旖旎,難得逢到自己得寵被奸,此時聽聞弘晝要長住一陣,都不由帶了三分喜悅七分羞澀。
鳳姐便道:“主子要在園子里過冬,是園子里姐妹的福氣……我們自然更用心伺候……”本想著就此回了貼身奴兒之人選事倒妥帖,只是事發突然,總不好就這暖意洋洋的當兒回晴雯之事掃興,便忍耐了。
弘晝卻興緻極高,爽笑道:“今兒也莫辜負了,馮紫英孝敬了我一副畫兒,畫兒便罷了,說是難得的二米父子共作的原跡,卻叫'秋雨圖',你們卻來同賞……”原來弘晝一心想著這大觀園裡諸女,氣質若蘭才華不凡,這等秋雨暖房之中,共賞'秋雨'圖甚為風雅。
只奈何這園子自然以鳳姐為先,自己又是接鳳姐之話頭,既然喚來同賞,自然是要論主次由鳳姐近前,只是旁人也就罷了,鳳姐卻不甚通這文墨字畫,這一聲喚,鳳姐亦不知是該上前還是如何,臉現尷尬之色,鳳姐身形一滯,餘人自也不好往前。
(附註:二米父子,是指宋代書法家米芾、米友仁二人。
這一對父子書法繪畫都以遊戲寫意為先,說白了也是浪漫風流的風格,所以借來用用。
當然他們肯定沒有一起畫過什麼《秋雨圖》,我寫來隨手杜撰的。
如果有行家讀者,請別太當真。
) 只那可卿卻不避諱,偷笑鳳姐一眼,窈窕向前,要邁步到了案后陪弘晝共賞,勝這一籌。
弘晝本無可無不可,他身後月姝卻是微微一皺眉。
低頭居然笑道:“主子……這案幾雖大,玉釧兒妹妹坐著,還能坐幾人?主子這是喚哪位姐妹來同賞啊?”她如此點明,弘晝也是一笑,依著弘晝本意,本不在乎這等小事,若能左手攬著可卿柔媚嬌軀,右手便是摸玩玉釧兒少女身子,讓其餘眾女湊趣只管圍著長案,自己享用一番這倚紅偎翠,左擁右抱,品香賞畫之樂,憑園子里吃些小醋,用些心計,僭越些規矩又有何妨。
只這月姝卻是對自己忠心,見可卿鋒芒太露,又有嬌媚之姿,竟然委婉提醒自己。
他旁個也就罷了,唯獨這月姝,卻不忍拂她的心意。
便乾脆順著刺刺可卿,一抬頭環顧眾美,但見花紅柳綠,脂香粉濃,裙衫搖曳,說不盡眾艷雲集,自然也是得意。
卻自惡作劇般一翹唇角,笑道:“是了……你們眾人都圍過來看……小釵兒你最懂畫……你上炕來陪著……”寶釵不想弘晝如此“點”到自己,不由頓時臉蛋兒飛紅,抿著下唇幾乎要找個地洞鑽下去。
只是她冰雪聰明,一俯仰已經品出弘晝拿自己作閥,要刺刺可卿不懂規矩。
縱然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得罪可卿,一千個羞澀於要在眾人面前,到炕桌上去陪弘晝同坐,一萬個不願意在這等群芳吐蕊的場合露臉。
奈何這園子里便有規矩,亦只有一條規矩:弘晝之意。
弘晝既然開了口,自己萬萬沒個不應之理。
只能一咬牙,心一橫,微微向可卿、鳳姐偷瞧一眼,送上一份歉疚之秋波,邁步向前,轉過案幾,坐到了炕桌邊上。
她也不敢矜持,乖覺覺怯生生羞答答,就將自己的右側大腿,緊緊得貼到了弘晝的大腿邊。
將身子略略一斜,上身就軟塌塌依靠在弘晝肩膀襟懷間,吐氣若蘭得靠在弘晝臉邊,如此輕薄自己來取悅弘晝。
眾人亦都圍上炕桌,此時房內一片春色暖氛,又帶了陣陣風月之意,斷的是醉人心脾。
只是弘晝無命,眾美既不敢不奉承,有了可卿之前車之鑒,也不敢過分放縱賣弄風騷。
只得各自安靜,細細品那畫。
卻見這一副《秋雨》圖,果然有些與眾不同之處,並未畫得楓花、殘葉等秋景,亦不見雨水、雨點等點題之筆;卻是畫得一番遠山朦朧,遮掩在霧蒙蒙霜淡淡之間,一角孤僻冰輪隱隱自雲霾里半真不真、如夢似幻,近處卻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潑雲滾墨波瀾九轉,池塘邊一座竹節小橋,通向一座寺庵,只見寺門微微一開,卻一個道姑掌著雨傘正自開門眺望遠山,其身量窈窕,體態婀娜,穿一件“…d”字素服,量身體裁卻是遮得不露半點肌膚,居然有那一等說不盡之佛堂溫柔、菩提風流;偏偏是用一桿雨傘半遮著道姑之花容月貌,瞧不得真切。
這遠山用幻筆,近人用細描,更兼紙張古樸,羅方雅緻,露白處密密麻麻蓋著十數個印章,另有三行小字細膩娟秀,果然奇妙悅目。
弘晝笑道:“其實書畫上我也不甚通……你們瞧著如何?”眾人里,以寶釵才具最高,此時弘晝有問,她卻亦不知是守拙,還是貼身偎著弘晝羞恥,卻不敢先言聲。
倒是那探春,在書畫上亦識得幾分,忍不住道:“主子……我小意兒瞧著,果然是上品之作……這紙色如雪,墨意卻如染似綢,看款兒幾多名家藏過,這不還有先朝洪經略之筆印……還是大內貢來的吧……”可卿接語亦笑道:“探春妹妹說的很是。
這印有前朝,亦有本朝名家,必是前朝大內所藏。
”湘雲卻憨笑道:“這畫師也端的是個伶俐人,若說畫秋,卻無一點秋之筆,若說畫雨,卻無半分雨之墨,偏偏叫人看去,卻是秋風蕭瑟,新雨迷濛之意,可也是,若只管畫些個雨點兒,如何還能得,偏偏要畫這遠山霧障,近水漣漪,還有個道姑掌傘;難為這份心思……亦難為這清山曼水,不如這道姑半遮著動人……”寶釵亦笑道:“雲妹妹卻點得透……其實,秋、雨二字本就媚俗,是那一等酸腐文人塗鴉賣弄才常畫的,其實此畫卻有講究,古人曾雲叫三藏之墨,既題款是秋雨圖,其實還藏了幾個字才是”眾人皆笑問是何等字樣,連弘晝也聽住了。
寶釵初時辯“亦認不真”,被纏不過,只得說道:“《古風》中有小山詞句'秋月夜雨訪蘭若',此畫隱了'月','夜','蘭若'三字,其實觀這意境,必是此句無疑了。
也難為畫者想來,月則有,夜則無,蘭若無,禪姑有,秋、雨二字又似有似無,端得是巧思妙筆。
我瞧著此畫用墨如潑星撒月,即便不是二米的真跡,也是難得的……”弘晝見她如此聰慧博聞,一時竟然有些聽得呆了,心下不由也自喜愛,聽她話裡有話,便問道:“怎麼,你瞧著不是真跡么?”寶釵臉紅欠身道:“釵兒也是胡猜,卻不懂得什麼……”那裡鳳姐卻笑啐道:“寶妹妹就是一味客氣,我雖然不懂畫兒,卻也聽得出來你必是能看出個子丑寅卯來,主人問,你便說說,說錯了,主子疼你,必然也不笑你的……”寶釵笑道:“鳳姐姐這是取笑我……其實我是瞧著這畫邊所題'雲自月中冷,雨由巫山來',再看這道姑用筆,曲意窈窕,筆鋒柔媚,這……這……這確是”她臉紅通通,偷瞧一眼弘晝,見弘晝也是似笑非笑瞧著自己,頓時羞得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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