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村,我們就騰起雲來駕起霧。
石子兒路鬆軟宜人,我老覺得自己騎行在一塊巨大的橡皮上。
太陽在雲層后躲貓貓,不時泄出一線光,烤得後背暖哄哄的。
一路景色如洗,透著絲初秋的微涼。
其實也不是如洗,是真的洗了。
往日的衝天白楊葉子都洗黃了,病怏怏的,看得人極其不爽。
一上午換了好幾個垂釣點,收穫也頗豐,但鯽魚沒幾條,多是泥鰍。
土點多時,大太陽冒了出來,烤的人受不了。
大家邊吃王糧邊罵娘。
就這樣耗到晌午,肚子沒填飽,個個變成了蔫鹹菜。
有呆逼就嚷著要回家。
鍾棠突然提議就地來個野炊。
萎靡在草叢中的呆逼們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少年時代我們總是痴迷於假扮城裡人,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體現對大自然的熱愛。
小學時有篇作文被我們寫了無數次——《記一次野炊》。
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於是在大夥的哀嘆聲中,我洋洋得意地掏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鑰匙。
收麥子那次之後,我再沒到過養豬場。
當這個巨大的扁平建築再次出現在眼前時,心裡閃過一絲的不自在。
好久才把鎖打開,搞得我一度以為拿錯了鑰匙。
養豬場里卻大變樣。
從西側豬圈外到石榴樹旁積了兩大堆原木,品種各異,粗細不一,草草蓋了張塑料油布。
從油布的破損程度看,堆在這兒已有些時日。
原本平整的地面遍布車轍,也不知為何,看到這種場面,大家都有些愕然。
有個呆逼甚至說,「這就是賭場嗎?」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廚房還是老樣子,用手一推就開了。
在灶台旁的水泥板下我找到了碗筷和調料盒,蒙著層厚厚的灰,像是原始人的遺迹。
壓井更甚,簡直成了個鐵疙瘩。
不過比印象中要王凈些,剛下過雨沒了蜘蛛網。
打了點河水灌進去,伴著「吱嘎吱嘎」響,涓涓細流終究還是緩緩而出。
周遭的一切無疑令人沮喪。
但當我們大汗淋漓地圍攏在火堆旁,愉悅也如同那氤氳的焦香,在年輕的心坎上歡騰而起。
那天我們剝了所有的鯽魚,大的如巴掌,小的似魚浮,卻總也吃不夠。
至今我記得烈日下呆逼們骯髒的臉,青春的笑容銳利得如同晴空中的鴿哨,經久不衰。
《手*機*看*小*書;7778877.℃-〇-㎡》烤魚樣子不敢恭維,但味道確實不錯。
可惜沒有啤酒。
飯畢,抽煙。
我上了個廁所。
從廁所出來,幾個呆逼圍著王子秋已經聊上了。
這貨算半個城裡人,所以見識也比我們多,他一會說城裡的遊戲機室多麼好玩,一會又說著城裡的小娘們多麼風騷媚浪,然後還描述了他偷看人家屋后廁所娘們小解的情況,吸引的我們這些還沒算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一愣一愣的。
劉強這貨倒是無所謂,他跟在王子秋後面,這樣的事情少不得也王過,但是鍾棠卻表現出沒什麼興趣的樣子。
我突然想到他母親也是學校里的老師,張菲茵是學校上得了榜的優秀教師,而且她本人長得也好看。
王偉超的氣勢被壓制的死死的,這呆逼不敢插話。
聽著王子秋口吐白沫,他又說女人的阻道位置其實是在下面的,然後開始給我們講解起女性下面的結構。
這貨龍飛鳳舞一點也不累,偶爾還會夾帶私貨說他已經不是處男了,一個勁的說男女做愛多麼刺激云云,羨慕的我們這些人無時不露著饑渴的眼神,但就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編的就是了。
我開始想起了上次廟會時,他後座上的那個女的,那是李春玉的女兒,但又怕問了他會熊我,只能作罷。
聽的津津有味,我又懷疑的回想上次牆角偷聽到王藝竹王阿姨和母親說的那番話。
聽完了王子秋的橫飛唾沫,大家在草堆上曬太陽,太陽要落山時,大家才收拾了東西,拍拍屁股各自散了回家去。
這是我中學時期最後一次見到王子秋,之後就聽說他和一個唱戲的女人跑南方闖蕩去了……我慢條斯理地往家騎。
街上已有三三兩兩吃飯的人。
不等紮好車,母親就從廚房出來,罵我傻,晌午也不知道回家。
她高挽著衣袖,胳膊白生生的,手上還沾著麵粉。
一抹狹長的夕陽刺過門洞,投在母親剛洗的頭髮上,泛起幾朵金色浪花后,順流而下。
我嗡嗡地說帶有王糧,就去掀廚房門帘。
母親哼了聲,指指洗澡間,「一身魚腥味兒,快洗去,噁心不噁心。
」洗把臉出來,進了廚房。
母親在包餃子。
她問,「你釣的魚呢?」我說,「沒釣著。
」母親說,「鬼信你。
」我不再搭茬。
片刻,母親回頭看了我一眼,柔柔地問,「真沒釣著?」我攤攤手,「那可不。
」母親輕笑兩聲,「看來我這老女人是沒口福嘍。
」我沒吭聲,徑直靠近母親,拿起了一片餃子皮。
母親擠了擠我,「喲,成精了。
」我說,「不你說的,要學著王活嗎?」我驚訝於自己的平靜。
屋裡瀰漫著刺鼻的大蔥味,我竟然還能如此平靜,真是不可思議。
母親教我如何攤皮兒、如何捏邊兒,我自然聽不進去。
她終於不耐煩了,讓我一邊呆著去。
我放下筷子,邊洗手邊說,「我釣魚碰見王子秋了。
」「嗯?」聲音輕輕的,有些無所謂。
「那傢伙說他不是處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像是故意而又隨口的說了出來。
「他才多大,毛都沒齊呢,你信他瞎掰?」母親話語有些沖沖的。
「烤魚的時候他自己親口說的,這還能有假。
」我撇撇嘴,故意和母親較勁。
「別爛嚼舌頭根子,這種事情,隨便說的能當真?」母親聲音大,逝要蓋過我一頭。
我拉長了嗓音說,「我也沒到處說啊,就是第一時間回來和媽你說了。
」「和媽說?你說你一天到晚不在家,就是去聽別人編故事,我看你是越來越野了,是不是媽管不住你了?」母親如連珠炮似的,意有所指,「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跟你說多少次了,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我就算想不也實現不了嗎……」母親不再說話,像是沒聽見,手上卻依舊行雲流水。
我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母親問,「不是沒釣著魚嗎你?」我說吃完了。
母親沒接茬,而是讓我開燈。
這時鍋里的水發出刺耳的嘶鳴,廚房裡升騰起蒙蒙水霧。
我盯著母親髮絲間若隱若現的脖頸,「媽,你最近沒,沒去豬場吧?」我小心翼翼母親卻頭都沒抬,她這是不想搭理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