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 - 六、極 (1/2)

望著眼前揮袖而舞的眾人,轉眸瞟向身畔倚躺在椅上,微瞇著眼小憩,像是覷間而發懶的貓,全然不見平日森寒的氣息的南宮神翳,慕少艾有一刻的恍神。
自南下以來一個多月,南宮神翳鎮日就是安排著歌舞表演,不然就是兀自悠悠而眠,醒來的時候,面對他的注視,興來就是湊至他的身畔與他天南地北的亂聊,或是似笑非笑的盯著他,倒像是將翳流的教務,都拋到九天雲外。
看了下窗外的天色,慕少艾找了個藉口自大廳中走出,在偏僻的長廊處停下腳步,吹了聲口哨召來盤旋在上空附近的信鴿。
那是他與笏政聯絡的方式。
取下綁在信鴿腳上的紙條,入眼的是一貫的問好,以及詢問。
南宮神翳……回眸瞟向歌聲傳來處,想著這幾個月來的種種,慕少艾忍不住莞爾。
先是鹿台,而後是遊行館的歌舞不休,敢情南宮神翳真打算演起為了美人放棄江山的昏君?
若真是如此,那倒也沒有非剷除翳流的必要了。
雖說一開始進入翳流的原因是為了毀滅翳流,但是如果南宮神翳再也不殺人,也不再侵犯中原,他也沒有非殺南宮神翳不可的理由。
當初抱持著面對令人髮指的大魔頭的心理準備,以著壯士斷腕的犧牲精神來到翳流,迎接他的卻是計畫內取得的信任,和意料外的深情。
人非草木,焉能無情?
南宮神翳想討他歡心的舉止,他看在眼底,雖不全然茍同,卻無法不感動。
他已幾要無法憶起,當初是如何在心中立誓非要殺除南宮神翳不可的激盪。
想著這幾個月來的種種,慕少艾沉吟了下,取出袖中的筆,在紙條上寫上,「計畫有變,暫緩出兵,待吾迴轉中原再議。」
揚手讓信割再度飛回空中,而後旋過身,快步走回大廳,卻見大廳中的歌舞,不知何時已止歇,入眼的是分坐在兩側的翳流眾長老,以及不知何時前來的醒惡者。
這是……?
「萍生,你過來。」望見慕少艾出現,南宮神翳指向身畔不遠處的位子,陰魅的臉上,揚著抹淡得如新月勾痕的笑意。
依言走上前,方坐下,卻見南宮神翳一揮手,數名宮人抬著一隻只巨大的繭,出現在大廳之上。
待宮人走近將繭放下,赫然發現每一隻繭正在緩緩扭動,隨著繭扭動的動作,青色的液體不斷的流出,散發著刺鼻的惡臭,詭異又令人作嘔的景象,令慕少艾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像是讓人扎進了冰針似的,幾伶伶的打顫。
輕勾纖指,因長年接觸毒物而透著紅紫色的指甲,滑過慕少艾的臉頰,極度親密如喚情人的低喃,「萍生……讓你猜猜,那是什麼?」
壓住心底莫名湧起的恐懼,慕少艾微微一哂,不露情緒的回應,,「教主的用意,萍生不明白。」
「認首座是好友最推崇的智者,怎會看不透箇中玄機?」
望著噙著抹冷笑的醒惡者,心知他有意挑釁,慕少艾不動聲色,揚起慣常的微笑,「惡者過獎,認萍生到翳流不過是這陣子的事,承蒙教主厚愛,予萍生首座一職。對翳流,到底是比不上惡者的明白,還是讓惡者為萍生解惑吧。」
「好了,你們兩人就別再互相推辭了。答案,馬上就揭曉。」躺回椅中,南宮神翳懶散的一擺手,支頤看著大廳中蠕動的越來越激烈的繭,像是在等一齣戲。
在數個激烈的蠕動之後,繭的尖端漸漸融出了一個缺口,而後是渾身皆是黏液的人,自繭中行動僵硬的爬出,雙手彎成爪,鋒利的指甲,在大理石打磨的地板上,隨著爬行的動作,割出一道道的痕跡,發出刺耳的刮磨聲。
隨後探出的臉,上仰的眼,翻出的白眼,全佈滿鮮紅的血絲,臉上的青筋暴露,猙獰的表情,讓慕少艾在心底暗暗蹙眉。
「萍生,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便是你帶回的那些西南部族的戰俘,全讓本座植入了蟲蛾,用毒液和蟲蠱培養成蛾人。他們有翅,能飛,更能隨意抓附在任何物品之上,將是翳流最得力的殺人武器。本座已派人將數百個繭放至中原的各處密林之中,待繭中的蛾人孵化之時,那一場瀰漫在中原上的血雨,便是是本座送予你的禮物。本座給你的這個驚喜,你可有滿意?」
壓抑住心底一瞬間竄上的冷意,慕少艾淡淡問道:「禮物?教主為何突然想送萍生這樣的大禮?萍生受寵若驚。」
「萍生,你忘了鹿台上,你親手接下本座予你的定婚信物了嗎?」
微微一怔,慕少艾緊盯著南宮神翳,似是想確認這是不是一個突如其來的玩笑。
一旁的眾長老和醒惡者,已識趣的先行離席,偌大的廳中,只剩下兩人在無聲的對望。
扯動僵硬的唇角,慕少艾故作輕鬆的開口,「教主這個玩笑,讓萍生幾要錯以為真了。」
斂去眸中的笑意,南宮神翳沉下臉,「本座可沒有將婚姻大事做兒戲的心情。萍生,你既已當眾接下本座的紗巾,就由不得你反悔了!」
被南宮神翳語帶威迫的話挑起了心底的怒意,慕少艾挑釁的回道:「認萍生從來不遵禮法。」
「不能為本座破例?」
望著南宮神翳罩著霜寒的艷容,慕少艾一勾唇,躬身狀若恭敬的一揖,卻是不留情的嘲弄,「教主,這就如同由男變女一般,只是一個荒唐的空想。」
冷冷哼笑,南宮神翳瞇起眼,「你以為本座不能嗎?」
神態自若的對上南宮神翳透著逼人殺意的注視,慕少艾揚起燦爛得刺目的笑容,刻意一字一句緩緩說道::「若教主真能由男變女,認萍生便立刻娶你。」
未料南宮神翳卻不見惱意,只是神色詭譎的瞟了慕少艾一眼,「記住你的話,萍生。」
待南宮神翳拂袖而去后,方才的恐懼一瞬間湧上,深知時間刻不容緩,慕少艾連忙找了個藉口離開翳流,設法聯絡笏政的人。
* * *
雖然笏政派出大隊的人馬盡全力搜捕翳流放出的繭,奈何地廣林多,費了數天的工夫,仍是無法全數搜出繭,卻讓已迫不及待孵化的蛾人,殺得一片鬼哭神號。
收到忠烈王府傳來的消息后,慕少艾難掩頹喪的坐在椅上,沉默的猛抽著煙,一整個上午,就在煙霧裊裊間消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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