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然看向笑得開懷的南宮神翳,慕少艾沒有開口,卻見南宮神翳一撢衣袍站起身。
「記住本座的話。」
看著南宮勢在必得的眼神,慕少艾搖頭一笑,「教主,人心是沒有辦法強取而來的。任憑教主有天賦異能,亦是無法勉強。就如同縱然奇術能操來一時的雲雨,卻無法永遠掩住烈日。」
「是嗎?在翳流,本座就是天;在當今的武林,本座亦是一方之霸。」南宮彎下身子與慕少艾平視,冷魅的勾唇而笑,「雲雨確實無法永遠遮掩烈日。但是只要一日有翳流存在,天上將只有黑日。認萍生,趁早認清你自己的處境吧。」
語罷,南宮神翳猛然握住慕少艾的下頷,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咬,而後直起身,踱著緩步從容而走。
一直到目送南宮神翳遠走後,慕少艾抬手抹去唇上的血跡,終於鬆懈精神的蹙起雙眉,自我解嘲的低喃,「呼呼,再這樣下去,藥師吾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嚇,嘖嘖。」
撐起身子正想走回屋內,忽然覺得眼前一黑,伸出在半空的手來不及掌握半分,被乏力的冷寒深深捕獲。
***
一片漆黑中,處處是鮮血的味道。慕少艾蹙緊雙眉,身為醫者的本能直覺的想跨步向前,卻聽到南宮神翳的寒嗓冷冷響起。
「萍生,這次若是沒有你,本座難以輕易取得想要的離魂草。」
欲跨出的步伐驀地止了,慕少艾瞠目瞪著南宮背著光線的身影,看著他對腳畔倒地的斷首無動於衷的一步步踩過,半空中隨著言語而擺動的手腕,白皙得像是怨靈的枯爪,慕少艾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南宮神翳卻將仍帶著血的離魂草湊到了他的眼前,身上的氣勢逼得他不得不伸手接下。
「萍生,這都是你的功勞。」
掌上的離魂草,巴掌大的葉面上交錯如支流的葉脈,因為吸食了遍地的鮮血而透著醒目的鮮紅,慕少艾屏著呼吸看著它,卻見纖細的枝葉忽地激烈的發顫,鮮血像是淚水一樣的噴洒,一滴滴落在他的身上,都是無法洗去的印記。
「萍生,這都是你的功勞。」
「若不是你,本座無法輕易取下離魂草。歐陽府一族上下百口,都是因你之計而亡。」
「百條命……」
手中的離魂草像是被煮得發紅的鐵,慕少艾翻掌就想拋下它,卻被南宮神翳握住手,用力闔上他的手掌。
「它是你的了,萍生,你的賞賜。本座天下無雙的首座。」
離魂草葉上的細絨像是一根根的倒鉤,深深陷入掌心,烙進他的血中,一個真正的黥印。
他是手刃無辜婦孺的罪人。
南宮神翳的語調瞬間一轉,隱隱含著威脅的怒意,「萍生,你不開心嗎?」
醒惡者的催促,「還不叩謝教主的恩賜?」
「吾……」
下意識的想拒絕,卻見南宮神翳一步步逼近,修長的魅眸里染上鮮血的紅暈,透著瘋狂的眼神,「萍生,你在猶豫什麼?」
沉窒如山的氣息罩面而來,慕少艾被逼急的反掌擊出沉重的殺招。
鹿王見狀,連忙緊急抓過正專註的施以金針的惠比壽往一旁躍開,並在慕少艾宛如殺人機器一般失控的胡亂揮掌中揚聲大吼,「慕少艾,醒來!」
入耳的大吼,將慕少艾震得腦中一空,眼前自黑暗中浮出數張臉孔,半晌終於清楚的描繪出一張熟悉的臉,而後睜開雙眼,卻是對上兩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熟悉的是生死之交的容顏,陌生的是不曾見過的驚魂未定。
「吾……」扶著額際坐起身,慕少艾甩了甩頭,只覺得頭疼得像是要裂成兩半似的。
「真是太危險了。若不是僑裝成賣煙草的小販,察覺你的不對,要我們僑裝成小販進入翳流,只怕你就要默默駕鶴西歸了。」
暗自運氣檢視著全身的氣流運行,慕少艾依舊是天下無事的微笑,「呼呼,藥師這不是安然無恙了?」
「那是閻羅王還不想這麼早收一個人來擾他清靜,你才能撿回小命。慕少艾,你還記得當初下暗示時惠比壽說過的話嗎?不要用慕少艾的身份去檢討認萍生的行為。否則下場是什麼,你自己也相當清楚。」
默默聽著泊寒波擔心的低語,慕少艾扶著頭,倚躺在背後的軟墊上,卻是神情沉重的遙望著窗外漆黑的天空。
「這是一場戲對吧?」
「慕少艾?」
握緊手中的煙管,慕少艾神情迷亂的低道:「吾知道吾頂著認萍生的身份,去演一齣戲。但是……在這之中犧牲的人呢?死在吾的手下的人呢?能夠因為一句武林正義就洗去吾雙手的血腥嗎?」
看著慕少艾難掩憔悴的神色,惠比壽終於忍不住說道:「終止這一切,終止這當初本就是荒唐至極的提議!少艾,你是正常人,再怎樣做也演不來殺人魔的殘忍!」
「殺人魔的殘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慕少艾無言的沉默了片刻,南宮神翳這幾日反反覆覆的試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埋首在自己的兩掌之間,耳畔不絕於耳的哭號,如影隨形的跟隨,慕少艾心痛如絞的緩緩閉上眼,「確實是不夠像……吾應該再努力些……就是為了那些不得不被犧牲的人……」
這一步踏出,他已經沒有回頭路。
就如同臉上罪人的黥印,這一世,他將再也抹不去。
一旁的泊寒波與惠比壽不解的看著他異常的反應,「慕少艾?」
緩緩放下雙手,慕少艾再度抬起臉,對上兩人的眼神,卻是兩人全然陌生的殘酷與冷嘲,沒有過往的溫雅良善,只有怨世的森寒,「慕少艾,是誰呢?」
「這……」
不等兩人再有反應,悠然自若的自床上站起身,慕少艾抬起手,慵懶的順了順長發,金眸冷冷四瞟,隱藏著的是難以明瞭的心思。
幾個月來因為強加的人格與原本人格的對衝而造成的失神全然消失,只有冷靜得令人發寒的語氣,「翳流教規有令,不得讓外人在教中多留超過一個時辰。來人啊……送客!」
「這……!」
待兩人被宮人請出后,慕少艾一撢衣袍,鮮紅的拘那花在步伐下點落點點嫣紅。
在鏡台前坐下,輕撫著唇上未癒的傷口,心知南宮神翳對他存有疑慮,他勢必得主動做些什麼以取信南宮神翳。微掩眸思忖了片刻,而後再度開口:「傳令下去,馬上準備,一刻后吾要前往面見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