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出牆之鏡花水月 - 第22節

走回座位的同時,我仔細看著紀穎的背影,下意識地想將這一個畫面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她穿著白色的寬鬆襯衫,在昏黃燈光下仍能隱約看見裡頭穿著深藍色的細肩帶背心,反摺的短褲下露出雪白細緻的雙腿交迭著,小腿光滑無暇,右腳的銀色亮面高跟鞋吊在趾頭上輕輕搖晃,腳踝上那條極細的金色腳鏈隨之閃爍。
我坐回椅子上,紀穎正慵懶的將頭枕在自己手臂上,翻著從一旁書架上取下的泛黃的小說。
我注意到她修長的手指上戴著一些手工戒指,手腕上也掛著粗細不一的金質手環。
「酒保擅自幫我把酒換成了馬丁尼呢。
」我說。
紀穎抬起眼看著我,又是一抹清澹的微笑,她將左邊的髮絲撩到耳後,露出了金色流蘇耳環,我發現她的耳骨上插著一根細細小小的透明耳棒。
「你很常來這裡嗎?」紀穎問。
「不,不常來。
但比起剛剛那一區,我比較喜歡這邊。
」我誠實的說。
「是個喜歡安靜的孤僻假房仲嗎?」紀穎淘氣的說。
我發現自己心跳飛也似的加速,在她的眼神露出些微調皮神色時,我甚至一度覺得心臟可能將要跳出喉嚨了,所以我只能先露出尷尬的苦笑加以掩蓋真實心情。
「請你務必好好看一下我真實的名片。
」我遲鈍的反擊。
「我還以為律師都很伶牙俐齒呢?」紀穎又撥了一下頭髮。
「不…所以、我正在思考未來。
」我無話可說,只好再次誠實以告。
「什麼樣的未來呢?」紀穎忽然闔上小說,換了撐住下巴的手,她的瀏海因為重心變換微微傾斜,微捲的及肩髮尾掉向另一邊。
我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畫面,包含事務所、大學時的教科書、女友。
「換工作吧。
」我略顯遲疑地說,心中開始害怕接下來會出糗。
「你不喜歡現在嗎?」紀穎出奇認真的說。
我的詞彙如同乾枯的大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幸好此時自以為是的酒保將兩杯酒端了上來,解救了我。
有一段時間,我們只是喝著自己杯中的酒,相較於長島冰茶,馬丁尼幾乎一口即可喝完,但我仍不停拿起玻璃杯放到嘴邊。
紀穎自在的啜飲著,用纖長的指尖拿著杯緣的檸檬片輕輕含住,然後皺起眉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現在喜歡什麼。
」我忽然說。
紀穎持續吸吮著檸檬片,用畫著完美眼妝的雙眼盯著我,我看不出來她想著什麼。
「我也是。
」紀穎放下檸檬片,撥了一下頭髮。
「不過,之前在柏林的生活過得如何呢?」氣氛變得有些認真,我急忙轉移話題,一說出口卻發現自己說熘了嘴,因為紀穎未曾與我說過她曾在德國柏林生活過,那僅是我從她的個人網頁上看來的。
紀穎再次含著檸檬片,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我,與一直以來的冰冷外表都不相同。
「我是說…我猜…」我試圖解釋。
「我在柏林不過住了一年半而已,後來轉學去了漢諾威。
」紀穎不聽我解釋,便自顧自說了起來。
「是嗎?為什麼呢?」我問。
「成績太爛。
」說完,她自己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跟著哈哈大笑,那一瞬間,我感覺到我倆的距離突然縮短了好多。
接著我們持續聊了許多關於德國的話題,包含她在歐洲的見聞、德語的發音、以及下定決心回到家鄉的心情等等。
大部分時間,她仍與我第一次見到時那冰山美人的形象相彷,但有時候她會露出調皮的神情、或者聽見玩笑時的嘟嘴笑容,我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一滴了解她、接近她。
但時隔多年,每思及此,我便會不停地提醒自己,我們永遠也無法真正瞭解一個人的內心。
我們趕在末班公車開走前,離開酒吧、搭上了車。
臨走前酒保對我比出了大拇指。
「我還以為秘書可以有專車接送。
」公車上只有我倆,我隨意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紀穎也直接坐在我身旁,我不禁在心中吶喊歡呼。
「才沒有呢。
」紀穎頭靠在前方座椅上,歪著頭說。
「但是這種末班公車挺好的,很安靜。
」我說。
「你真的很孤僻呢,律師先生。
」紀穎回應。
「可能是吧,去那麼吵鬧的街區也只是碰巧。
」我說。
紀穎緩緩將頭移開前方的椅背,撥了及肩的褐色頭髮,露出金色耳環。
「那麼,你是故意在那裡遇見我的嗎?」她說。
我瞪大雙眼,無法回答任何一句話,我看著她,像是踩到了一個大空洞,即將跌入無底深淵,與紀穎相遇不過是第三次,怎樣也料想不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毫無預警的,她將嘴唇湊了上來,那保養得軟潤的珠光色嘴唇吻了我一下,接著還有第二下,就在第三下的同時,我也回吻了。
我倆閉起雙眼,互相吻著嘴唇,牙齒偶爾輕輕的相撞,等到熟悉了對方的嘴唇形狀之後,我們不約而同伸出了舌頭,舌尖微微顫抖著碰觸彼此,唾液在這之間橫流。
我隱約嘗到了長島冰茶的甜味,以及些許檸檬的酸楚。
我感覺到她的大腿往前輕靠在我的雙腿之間,身體的重心也逐漸向我傾斜。
如果可以,我希望此刻永遠不要結束。
是紀穎先開始親吻,亦是她先結束的。
她將頭往後移開,但我注意到她並未伸手將嘴邊的口水擦拭掉,只是看向我的領口處、然後又將眼神往上移、看著我。
「我想,妳好像知道答桉。
」我緩緩開口說。
她露出一抹微笑。
「我知道我要下車了。
」她說,然後我倆都哈哈大笑起來。
她在下車前又給了我一吻,我獃滯的看著她離開,傻笑著與她道別。
(土五)翌日,我睡到中午才醒來,陽光透過灰色的窗帘照映床邊小茶几的鏡子上,然後反射到天花板的一角。
我盯著光芒閃爍的那一角,回想著昨晚遇見紀穎的一切,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起身去買午餐,離開床的時候,我瞥見床緣的地板上散落著變硬的衛生紙團,看來是昨晚睡前我在自慰射精后沒丟進垃圾桶的那些。
由於不知道該吃什麼,我在家附近的街口繞了兩圈,最後仍吃了速食店的漢堡餐。
在等待點餐時,我下意識的打開了手機裡的通訊軟體,發現自己與琳君的對話仍停留在那隻眼框含淚的熊。
並且,我也記起了自己已經把「寶貝琳君」的名稱改為「琳君」了。
我打了兩通電話給她,沒有人接聽。
我感到無比的空虛,彷彿我從未與她交往過似的,「張琳君」這幾個字忽然變得陌生。
我點入她的個人網頁,依然什麼更新也沒有。
明明我們都住在同一個城市,只因無法透過網路聯繫,便像音訊全無一般。
午後,我騎著機車來到「愛的小公園」附近,把車停了之後便在公園裡閒晃。
大學時期,我幾乎每個晚上都會陪女友走到這裡,因為這裡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
當然也不是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只是這裡位置廣闊,又有許多樹木作為遮蔽物,在這裡我們可以依依不捨的道別,又不需要擔心被她父母或熟識的人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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