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偶遇紀穎那樣,我也希望可以在這「愛的小公園」碰見琳君,但一個半小時過去,除了不斷騎車經過的小孩之外,我誰也沒有碰見。
我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打開那個新的社群網站,發現自己忘記將鼎益的帳號登出了。
正當我趕緊準備登出時,我看見有新的帳號想加他為好友,出於好奇我點入了新帳號的連結,發現是事務所的實習生學弟。
雖然是新興的社群軟體,但學弟這傢伙看來已經是重度使用者,個人頁面中充滿著玲琅滿目各式各樣的照片,有自己裝模作樣的自拍、有不知哪裡下載來的風景照、還有一些不知名女明星的海報,而他更是在每張照片底下都洋洋洒洒的寫了許多當日心情、時事見解,而每張照片也都有廣大迴響。
我滑到最底部的照片,這是他剛開始使用此軟體時的一些發文,當時回應的用戶寥寥無幾。
其中一張照片,是學弟拿著一杯色彩繽紛的果汁在大排長龍的隊伍旁自拍,他在內文寫到自己早上九點就來排隊,並且大言不慚的評論排隊現象,最後寫道「不過的確很好喝」。
這張照片底下,僅有三個人回應,其中一個名稱叫做「its_a_tuberose」的帳號回應了「好羨慕!」這樣的語句。
在帳號左方顯示的大頭貼很小,看起來像是一位戴著太陽眼鏡的女孩躺在沙灘椅上,一邊用手臂遮擋陽光、一邊拿著手機自拍的照片。
這是琳君的帳號。
我點進她的頁面,雖然並沒有像學弟的相片牆一樣使人眼花撩亂,但也已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照片。
有些照片和另一個社群網站的照片雷同,比如從某處落地窗拍出去的景色、在餐廳被人拍下的不經意微笑、網球與球拍等等。
但有一些是我未曾看過的照片,比如她拿著顏色鮮豔的果汁站在招牌前咧嘴開心大笑、在某個制高點往港口拍攝的夜景,港岸的霓虹燈色彩斑斕、不知何處的湛藍泳池,泳池邊擺著前陣子許多女孩爭相購買拍照的鳳梨造型游泳圈。
我不知所措的點入那張泳池的相片,根據相片右上角顯示的符號,這是一系列約有四、五張照片的圖集,底下沒有任何註解,僅有幾個人按了喜歡、沒有人留言。
泳池的環境看起來是在建築物的頂樓,四周沒有比之更高的建築物。
我將泳池的圖片往左滑,下一張照片是一杯放在玻璃桌面上的琥珀色飲料,以透明高腳杯盛裝著,看上去讓人聯想是混合了熱帶水果成分的雞尾酒。
我將拇指繼續往左滑,下一張照片看起來是女孩躺在沙灘椅上、對著雙腿及泳池方向拍攝的,白皙稚嫩的雙腿交迭在一起,腳趾擦上了鮮紅色指甲油,右腳踝的金色腳鏈隱隱閃爍,這無疑是琳君自己拍的。
我接著滑開下一張照片,看見照片的瞬間,我的拇指驀地停在手機螢幕上、微微屏息,那是琳君趴在泳池邊的照片,照片中琳君濕潤的烏黑長髮全部撥到一邊肩膀、頭頂上掛著一副太陽眼鏡,她背對著鏡頭,身著我未曾看過的鮮紅色比基尼,透過水池折射,腰部曲線更加迷人了。
我抬起頭張望四週,不希望被人注意到我正在看養眼照片,即使這是我自己女友的照片。
不過公園裡仍舊冷清,連方才騎著腳踏車的小孩也回家了。
跳出泳池的圖集后,再早些的日期仍有一些照片,我點進一張牛排套餐的照片,裡頭標註了是在一間要價不菲的高級西餐廳所拍攝,這間餐廳是高消費的代名詞,學生時期我們時常開玩笑跟同學打賭,輸的人要請客吃這間餐廳的豪華牛排餐。
下一張相,是一個昏暗的電影放映間,從照片裡可以看得出數位放映機正將畫面投到遠方的布幕上,而四周的鐵櫃則擺滿了文件與拷貝帶。
另外還有幾張看起來像是自拍的照片,敞開的上衣前端露出乳溝、或者露出短裙的細嫩大腿的自拍照。
交往期間的所有日子裡,我未曾看過琳君拍攝這樣的照片。
位於個人頁面最上方的一張、也就是日期最新的照片,是於上週拍攝的,看起來像是廚房的景象,料理台上放著幾把青菜、肉片、調味料罐等物件,照片的註解寫著「今晚也要加油!」這樣勉勵自己的話。
我關上手機,看向琳君家的方向,胸口感到鬱悶,除了再也不互相報備行程之外,我們已經全然不理解對方的生活模式了,在我腦中,她那些對於渾渾噩噩工作的不滿與抱怨,像是煙消雲散一般。
反而,若對比了她照片中呈現出的氛圍,也許我才是渾渾噩噩的那一個。
回到租屋處,我全身無力的將自己砸到床上,西晒過後的房間充滿了悶熱感,但我既不想開窗亦懶得開啟空調,心中充滿了自暴自棄的想法。
接著,我不由自主回想起了與琳君一同到外縣市遊玩的記憶,這才靈光一閃,原來我曾經看過那個泳池的圖片。
那個格局氣派的湛藍露天泳池,正是我與女友曾經討論過的總統套房泳池,就位在我們曾經下榻的飯店頂樓,最貴的樓層。
我們曾經一起在電腦的訂房網站上看過那張圖片,但是對於當時的我們,房間的標價即是天價。
「即使是現在,也仍是很貴。
」我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喃喃自語,胸口更加鬱悶了。
我吃完泡麵作晚餐后,琳君才傳了歪頭問號熊的貼圖給我,手機一震動我便立刻拿起,似乎一整天都在等待她的消息一樣。
看見貼圖跳出,我立刻播了電話給她。
「什麼時候去的?」電話接通,我噼頭便問。
「什麼?」琳君疑惑。
我說了那飯店的名稱,接著是短暫的沉默。
「那是員工旅遊。
」琳君這樣回答我。
「員工旅遊?住最高級的套房?」我不相信,聲音顯然忿忿不平。
「對,因為我們組別被選為本月最優良。
」似乎為了對應我的語氣,琳君也擺出不耐煩的解釋態度。
「那西餐廳……」我接著說,但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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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ǒm「也一樣,你要問多少事情?」琳君說,我想起了過去我們曾經為了許多事情爭吵的畫面,還有琳君生氣的臉。
「我只是想要知道妳在做些什麼而已。
」我說。
「需要一件一件向你報備嗎?」琳君沒好氣的說。
「我想關心妳。
」我說,一說出口我便覺得這句話說得很糟糕。
即便經過了這麼多年,此刻回想,我亦覺得這句話也許是我此生中說過最差勁的話也說不定。
「…關心我?」琳君緩緩說出這三個字,隨即是一片寂靜。
我了解琳君,或者我自以為了解琳君。
在這故事尾段發生的事情,我會知道我其實全然不了解她的,只是此刻、這個當下,我覺得自己很懂她,我知道她即將會落下眼淚。
「你只顧著自己工作,顧著當了不起的律師…」幾分鐘后,琳君的聲音顫抖、指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