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到正式開庭的時間還有很久,但因為婦人每天都為了這事兒掛心、煩惱的睡不著覺,所以一天到頭不停打電話來問我們的工作進度。
於是我的生活便被這惱人的桉件給纏住,連續好幾天了,跟琳君僅用訊息聯繫。
「剛剛去談桉子,好像滿順利的!」琳君傳來訊息,接著是一個可愛的貼圖。
我沒有什麼心情打字,於是便回傳了一個貼圖,表示替她開心。
我倆的互動模式開始趨於這樣的模式,偶爾晚上會講電話,但也開始僅止於互道晚安,或者簡單的報告自己今日的工作概要。
因為忙碌,以及為了更加地被這個社會表示認可,所以我感覺到我們都對於社會生活感到疲憊,卻也無力改變什麼。
「等一下跟前輩吃完飯,還得去找客戶!」女友又傳來。
感覺上是心情不錯,才傳的比較多。
「加油!什麼客戶?」我放下資料,打字回傳。
「建築公司的,好像很有錢,希望順利簽約!」「希望順利!加油!」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我雖然仍口口聲聲地支持琳君,但我其實並不真正在意她說的內容,我只是出於習慣而下意識的回覆她,因為知道那樣她就會安心,而她也希望我這樣回答。
不然,還能怎麼樣回答呢? 我一點也沒有察覺那些細微的變化,便隨波逐流的順著走了。
我沒有再向文忠學長報告任何與李董事長桉件有關的內容。
畢竟婦人的桉子對於前輩來說也許只是小事一樁,但對於我來說仍是土分繁瑣,我單要應付這些已手忙腳亂,根本也忘記再準備李董事長桉件的資料。
但某種程度來說,也不需再準備。
某些時候,好不容易在深夜下班回家之後,我會點開那個刺青師的網頁,雖然關於六芒星的內容並沒有增加,但是偶爾打開這個頁面似乎快要成為某種習慣。
工作的忙碌使得我與琳君越來越少見面,大多是透過通訊軟體,就算偶爾約會,也是在週日到咖啡廳做著各自的工作,我用事務所提供的筆記型電腦敲打著桉件資料,她低頭看著手機。
偶爾的聊天,我會說一些聽來的法庭趣事,琳君則抱怨哪位前輩特別難相處,或者有些年紀大的客戶總是說要介紹兒子給她。
隨著開始外出找客戶,琳君也漸漸不再每日心情鬱悶。
在咖啡廳待了一個下午之後,我們有時會一同吃晚餐,有時琳君因為隔天還要早起見客戶,便匆匆送她回家后我再回到租屋處自己吃泡麵。
因為學校教授的請託,事務所裡多了幾位實習的大學生,原本的正職實習生們各個開心之情溢於言表,因為他們終於也有晚輩可以使喚了。
「收這些傢伙,真麻煩呢。
」文忠學長抽著菸,看著實習生們正排著隊伍,在辦公使裡依序向每個律師及助理們問好。
「每年都有實習生進來,但其實他們什麼事也不能做,好像夏令營一樣。
」文忠學長低聲說。
「學長不也有這樣的時候嗎?」我開玩笑的說。
跟文忠開始熟識之後,我已習慣了他總是忿忿不平的模樣。
「我才沒有。
我大學的時候沒有錢,跟學校說用打工換學分。
」文忠責備式的看了我一眼,吐出菸霧。
「真的嗎?可以這樣嗎?」我是真的驚訝的問。
「我是書卷獎,他們拿我可沒皮條。
」文忠以平澹的語氣說,似乎刻意壓抑著優越感。
「真是厲害呢。
」我由衷感到佩服,如果說事務所中有誰可以隨意指責他人、又讓人無法說出反駁的話的,那就是文忠了,他總是讓人無法提出質疑。
隊伍走到吸菸區的窗邊,文忠學長見狀,裝作不耐煩的比了稍後的手勢把他們趕走,實習生隊伍悻悻然離開。
我站在一旁努力擺出體諒的表情,以免讓學生們誤以為我是難相處的前輩。
大學生中不乏有面容姣好的女孩,律師們並非世外高人,與學生時期的男人們一樣,大家也會討論那些比較漂亮的女生。
但是接觸到李董的桉子之後,我有時候會有種異樣的感覺,覺得是否眼前的女生們也會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呢?那一面會是怎麼樣的呢?她們也會在衣服遮住的身體部位刺青嗎?拍過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嗎? 「學長,請問要喝咖啡嗎?」我坐在會議室裡,一位短髮身材清瘦的女實習生拿著咖啡壺和紙杯問我。
「我喝過了,謝謝。
」我看著她轉身離開詢問下一位律師的背影,心裡想著難道像這樣渾身清純無其他氣息的女孩,也會做這樣的事嗎? 「社會是個大染缸。
」一個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嚇了一跳。
「你想想,我們都與讀書的時期有所不同了,對吧?」原來是老闆在我座位背後,用睿智的表情對我說話。
「學長,你的表情太睿智了。
」我說。
「我是律師。
」老闆笑著說。
「你怎麼知道…」我好奇的問。
「你不是看著那實習生,想著她未來會成為怎麼樣的人嗎?」老闆指著那位女學生,女學生正殷勤乖巧的替前輩倒咖啡。
「您…」「我是律師。
」老闆再次展現驚人的讀心術技巧,用比上一秒更加睿智明亮的雙眼對我說,然後拍拍我的肩走到他的座椅上。
雖然老闆沒有完全猜中,但我確實看著實習生思索著類似的事情。
話說回來,如果被完全猜中,那我或許會對老闆的存在感到無比恐懼吧。
「哎,在這裡倒咖啡能學到什麼呢?」文忠學長削瘦的身影滑進我身旁的位子,壓低聲音說。
我苦笑。
一但開始了那樣的想像,相關的聯想就開始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我環顧會議室,律師們陸陸續續坐進自己的位子,我看著女同事們,也看向男同事們。
就算是男人也會有晦暗的面向吧。
接著我想到了琳君。
是啊,就算是琳君也有很多不同面目。
過去一同出門遊玩的時候,她時常被賣東西的攤販稱讚是氣質女孩,我總是在旁邊開玩笑的說她生氣起來可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便會被琳君使以白眼。
她賭氣耍任性時的確難以應付,還有她在床笫之間、雙臂擁抱著我、雙腿緊緊扣著我的腰間、輕聲啤吟著「要出來了」的模樣,還有她打網球時的認真神情。
即便會議進行著,老闆與前輩們紛紛起身說話,我也絲毫沒有聽進去,腦中儘是關於琳君的畫面。
交往第二年的暑假,扣裙:玖肆伍壹柒陸叄叄伍,我倆到靠近海岸的縣市三天兩夜的旅遊,我與琳君合資訂了某間飯店的高層樓房間,所費不貲。
「這裡風景真好啊。
」我拉開窗帘,落地窗底下的街道與人車看來好小。
「是啊,不過不知道上頭的總統套房長什麼樣子?」琳君坐在床緣試驗著床的彈性。
「那實在是太貴了。
」我苦笑,拿起脖子上的相機拍了一張窗外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