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請自重 - 穿越者請自重、肆 (2/2)

楚雲琛偏頭揚起淺笑道:「當孩子比較好。我沒有理由改變,就這樣也好不是?」
「呵嗯。」衛璣點點頭附和說:「隨便,你高興就好。哦,還有你報的姓名,璉韜這名字聽起來不像隨口謅的。」
楚雲琛那張稚氣的臉漾起一抹純粹無垢的笑意,挪動身子湊近衛璣,執起他的手在掌心寫了那二字,說道:「好久沒有聽見誰喊我這名字了。璉韜,這原是我的字,譜名是韜,可是後來我被除名送往雲海山莊。」
衛璣聽到他被除名於家譜,感覺到楚雲琛的身世不算平穩安樂,也不好多問什麼,楚雲琛放開他的手接著講:「我本來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出於許多原因,沒人容得下我,便將我送走。雲海山莊也不是我一開始待的地方,他們本來是送我出家的,我自個兒溜走,流浪到劍岳門,拜了柯夢山人為師,當時南北二派還有往來,北派的人也不像現在這麼多,都是小門小派而已。成長時經歷的事,有些你在民間故事裡也讀過,把它們簡化再刪除玄奇的部分便差不多是真實的樣子。只是後來結識異教的部分就沒人詳知內幕了。」
「內幕?」聞到八卦的氣味,衛璣克制了表情,雙眼卻忍不住一閃,要知道有時男子比起女子還要更加的八卦啊。
楚雲琛不忌諱這些,就當睡前故事講予他聽。
「我與異教女子安祚榮是同母異父的親姐,我生母是異邦人,與我生父有過露水姻緣。所以我和安祚榮不是故事裡講的關係,我們不是情人,是姐弟。我偶然和她相識,憑著各自作為身份的玉石相認。」
他說著取出曾幫衛璣驅寒的紅玉,告訴衛璣說:「姐姐的是塊藏有鳳紋的青石,我的是紅玉,它跟我的名字一樣叫蓮韜,不過它是蓮花的蓮。我流浪時陪著的只有它,與家姐相認之後,我就隨著她行走江湖,她和母親一樣是街頭賣藝維生,她們的信仰就是天地自然,沒有教壇和複雜的教義,甚至沒有國土,族人各地漂泊,但她的族人接受了我。後來,姐姐遇到命里註定的男子,那人待我們很好。」
楚雲琛說到這兒,神情微黯,忽地輕笑了聲,接著講:「但他卻是為了我所創的武學奧義而來,不但趁我閉關時將祚榮殺害,還害我走火入魔,再率領名門正派討伐我。我重傷散功,變得像個孩子,還身負奇毒,那人為了逼我教出武學秘笈而留我一命,還將我交給善光寺的武僧看管。」
「還好你沒有死。」
望著衛璣單純替他慶幸的笑顏,楚雲琛卻勾起詭譎的笑容道:「為何這麼說?」
「你死了,我怎麼辦?我那時要不是遇到你,早就在谷底不曉得過什麼生活,說不定徹底變成野人,也說不定我死啦。」
「原來如此。」楚雲琛笑了聲,衛璣有時比他所想的意外單純。「但是你卻不曉得那善光寺的僧人並不尋常,除了念佛習武之外,也喝般若湯,吃水梭花、鑽籬菜,更甚者也對年幼的沙彌……」
楚雲琛看到衛璣朝自己眨了眨眼,一臉認真卻又傻氣的樣子,便曉得他是聽不懂這佛教隱語,般若湯、水梭花和鑽籬菜,指的分別是酒、魚以及雞。他簡略給衛璣解釋過,衛璣又提及:「你剛才話尾還說什麼沙彌的,小沙彌怎麼著?跟你有何關係啊?」
楚雲琛搖頭未答,略過這段抬頭凝望夜空,感慨道:「生而有涯卻無根,苦海行舟難回頭,玄機變化世罕知,惟求心岸一燈明。」
「……」
「我是說,就算我到深淵之外,還是一樣漂泊不定,哪兒都一樣,我沒變,世間也沒變。不管我變得怎樣,我都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可是誰都不需要我吧。我也不需要別人,說不定人生只是在重蹈覆轍而已。」
「噯呀,別講這麼寂寞的話啦。我常常很需要你啊,還得你當我的嚮導咧。」
輪廓深邃的少年冷下臉睨人,衛璣笑笑的摸他頭髮,好像根本把他當小孩兒了,他盯著衛璣的臉,伸手摸上有點尖巧的下巴說:「你該刮一刮這鬍鬚了。」
衛璣笑嘻嘻問:「扎手么?」
「一點點。」
「哇哈哈哈。」衛璣冷不防往前湊近,拿下巴耳鬢的鬍鬚去刷楚雲琛的臉,楚雲琛反射性反手一拍,直接把人打到座凳下面,他滾了一圈抱頭痛喊:「唉唷喂呀,開個玩笑而已,出手真狠吶。還好我有內力,哼哼。不然就腦震盪了吧。」
「腦震盪?」
「就是腦袋裡像豆腐的東西呢,它這個、唉,講了你也不曉得。就是腦袋受傷會發燒想吐什麼的啦,算了,我要睡覺。」
楚雲琛站在亭子里看衛璣氣呼呼跑開,低頭看著自己手心發獃,剛才他見衛璣猛然湊近,著實被嚇了一大跳,差點就下重手了。
衛璣走到小木屋裡躺到床上休息,張大嘴巴放聲打呵欠,還放了一個響屁,一手探到衣襟里抓撓肚皮,闔眼就想起楚雲琛講的那些事,雖是輕描淡寫的帶過,可是在那當下任誰都會感到痛苦吧。
也因此,楚雲琛敘述時的樣子有多淡然,衛璣就越覺得心疼那人,還有那幫武僧酒肉不忌,肯定也虐待過楚雲琛吧!善光寺么,他暗暗記下,但又忽然意識到那些人事物早就不再了,想報仇也沒有對象啊。
衛璣眉心一皺,難怪楚雲琛能那樣波瀾不興,因為屬於楚雲琛的時代早就成為歷史,被留下的就只有一人。
隔日清早欒識如兩個徒兒將小菜上完,五人同桌用飯,衛璣一臉感動的說:「欒掌門、欒道長,我實在太、太感動了!」
欒識如瞇眼問:「何故?」
「一早我去參觀過貴派的茅廁了。太乾凈了!」
兩名小徒互看一眼,楚雲琛則是習慣衛璣的個性抿起淺笑,欒識如又道:「敝派才三人,還能臟去哪兒。」
「對啊。唉,真好。你都不曉得雲海山莊幾個熱門點的茅廁多可怕,那遍地黃金啊,冬天時就結凍,外脆內軟,有時滿了不及倒,蹲得太低屁股就裹醬,更甭提夏天──」
「咳咳,衛兄弟,這話題還是改日再談吧。先用飯。」
「不好意思啊道長,我一時激動。」
為了一個乾凈的茅廁能感動成這樣,劍岳南派師徒三人都有點不解,楚雲琛則是聽太多關於衛生方面的抱怨以及他描述現代文明社會廁所的設施,可見衛璣對此有多在意,對雲海山莊熱門茅廁的怨念有多深了。
***
三月埴郡是柳綠花紅之時,卻瀰漫一股肅殺之氣,街頭仍有人開鋪作生意,販夫走卒沿街叫賣,該熱鬧的時間地點依舊,但有可能拐過一個彎,或走下一座橋,在不見光的地方會沒來由的一陣寒顫。
也許再細心一點兒便會發現肉販賣的肉除了雞鴨之外,還有不尋常的紅肉,違禁宰殺的或許也不僅僅是牛羊馬匹這類走獸。
實際上,埴郡連帶它鄰近幾座城池所轄之地,都屬於兵家爭奪之地,在梁國天子默許下,諸王憑藉自身兵力謀略征伐領地並非罕事。
十年前梁國便是靠各國州郡擁權自重,積極發展地方實力而達到繁盛巔峰期,然而有一利必有一弊,權力下放卻難以收束,他們開始想盡辦法獲取大義為藉口,展開侵略之實。動蕩一度驅於平緩,但那只是盛世假象,猶如綻放極致后的花朵要開始凋零一般,現在平衡又再度瓦解崩潰。
以藩王坐鎮之地還能保有太平的假象,外圍的地方則越來越荒涼可怕,有的僅一城門之隔,便是極樂天堂和修羅地獄。飢荒、瘟疫四起,人們開始崇武輕文。
楚雲琛和衛璣下山時就是遇上這樣的時期,在人煙杳然的地方還能欣賞自然美景,到了有人和聚落的時候,便立刻感受到人們處境的落差。
楚雲琛的兩把劍都由衛璣背負著,因為衛璣的個子較高,兩人並肩走向埴郡東城門時,原本還擔心要不要什麼身家證明才可入城,但門衛只見他倆佩劍就擺了擺手催他們進城,問也只是多問一句打哪來兒要做些什麼。
衛璣便照著楚雲琛所教答道:「淮安小縣的道館來的,要來投奔你們主上。」
其實埴郡的主上是誰他們搞不清楚,楚雲琛說:「這種亂世我也經歷過,打些馬虎眼就好了。沒問別多講,多講多錯。」
果然他們順利進城,過了兩條空巷,衛璣壓低嗓音問:「他們就不怕我們是刺客啊?」
「哼呵呵,這世道就是弱肉強食,要有本事保護自己,刺客細作是防不勝防,敢做就別被逮著,反正一切自求多福而已。」
「噢,好像也是。敢作弊就要有拿鴨蛋的打算。」鴨蛋此時已是個雙關,不單是指拿零分,現在也可能是橫死之後去賣鴨蛋。楚雲琛對他所言也是付之一笑,並沒回應什麼。
走到攤子及叫賣聲較多的地段,楚雲琛拉住衛璣的袖擺,裝出清亮的聲音說:「哥哥我餓了,找間店吃麵吧。」
衛璣轉頭看他,再聽那假假的嗓音和稱呼,不由得從頭皮開始發麻,勉強扯了扯嘴角配合道:「好啊。那轉角好像有間麵館,去瞧瞧。」
楚雲琛的嘴角陷得更深,依舊是揪著衛璣的袖擺同行,衛璣偷瞅他,心道若不是自己曉得這個假正太的底,還真的會心軟覺得他可愛。
衛璣想到自個兒也算是個冒牌貨,皮肉是真的,身份是真的,但血肉里卻都是別人,也沒什麼資格覺得楚雲琛好笑。
兩人坐在麵館里,點了兩樣小菜和一壺熱茶,各自又叫了大碗麵,楚雲琛拿出兩副自備的筷子一人一副,衛璣餓得久了不顧形象大啖,楚雲琛一樣也是吸麵的聲音斷斷續續,卻不像衛璣吃得滿嘴油光。
「小二。噯,再加湯,再要兩片肉。」
「來咧。」
衛璣轉頭招呼楚雲琛道:「你要不要也加湯料?」
楚雲琛搖頭說:「不必。怕錢不夠。」
「怎會不夠,我可是把莫師弟還有幾個討厭鬼的私房錢全都摸出來了。只要不是去花天酒地哪會不夠。」
「今時不比往日。」
「我點都點了。」衛璣把加好的湯料分一些給楚雲琛,儼然像是個照顧人的大哥,催促道:「吃吧,大不了一會兒找間便宜的店下榻。」
結帳時付了足足一兩,這一兩夠一家三口過半個月,衛璣把錢袋往外翻,一個子兒都摸不著了,斜睇楚雲琛乾笑道:「還是前輩有遠見。」
「呵嗯,這會兒你還想住店呢。」
「唉。」衛璣摸了摸還非常平坦的肚子,有些委屈的想著:「其實我還有點餓。」
店外遠遠就聽到篩鑼擂鼓,一時街市喧喧,行人紛紛避讓出大道,少頃就見一行列出現,騎兵在兩側護送車隊,馬車兩旁的垂簾拉起,衛璣他們聽見店裡有人交談,說是四皇子駕臨,特意為了宣示梁國君威而來。
這只是官方說法,大家都說七個皇子都在拉攏勢力準備爭奪帝位,這個四皇子必然也是抱有其他意圖。車馬徐行,來不及走避的百姓夾道跪拜,衛璣好奇的湊近窗口直直看向車隊,有五輛車都長得同一個樣子,根本不曉得傳聞的四皇子坐哪輛車。
狗血之事又這麼發生了,衛璣暗想:「穿越者不是想低調也很難的嗎?這種時候如果不是來個刺客讓我出手,就是會發生別的什麼事吧。」
怪風驟起,每輛車的車簾都不是單層,竟被這陣風吹掀起來,可窺豹一斑,衛璣發現車裡的人都穿戴相同,第四輛車的人轉動眼珠看進麵館里,正對上衛璣的視線,那人幾不可見的閃過一絲詫異神色,被楚雲琛捕捉到剎那異樣。
車簾再度垂落,衛璣仍直勾勾盯著第四輛車經過眼前,楚雲琛問他說:「那人你可認得?是替身還是本尊?」楚雲琛這麼問是出於好奇。
衛璣一手摸在心口說:「不認識。可是,那個人好帥。」
「嗟!」楚雲琛不屑的翻白眼罵他一句「花痴」,擺手坐回原位喝湯。
衛璣卻不知他與車裡的男子確實有過幾面之緣,他記不起對方,對方卻是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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