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個人的生命、價值和所做的努力,那個人的「喜怒哀樂」,會被吊到這「理性」的架子上透析殆盡,這讓我對關家的態度變得不如之前那麼不在意了。
我這才知道那作者的厲害了,《繕水》里寫得並沒有那麼可笑。
後來聽說,關熙他們把關老太帶回了山上老家間親友們最後一面。
關老太一直都沒有咽氣,直到見到了自己的外孫,走到了丈夫的墳前,才撒手人寰。
七七說,這叫「落葉歸根」,璃月人共有的願景。
幾天後,關熙託人送到不卜廬一封信,說他的妻子已經被安頓回了山上老家待產,自己也離開璃月,出海尋活,好準備還欠款、和孩子出生的錢。
他代表全家感謝不卜廬一直以來的關照。
他還說,他的那商人「叔叔」,早就已經出海離開璃月了,究竟是誰一直在墊付葯款,他們一直心知肚明,不卜廬瞞不了的。
「關先生的身體,真的能撐得住外出務工嗎?」七七把信放進抽屜里,不知道是在問誰。
我轉念一想,關家離開了璃月港,才送來這封信挑明事情,明擺著是選擇不客氣地默默收下不卜廬的這份善意了。
我又憶起關老太那天世俗的諂笑,心裡五味雜陳。
於是七七撕下了筆記的一頁,從此,她不需要每天中午等著把藥包交給別人,再上路採藥了。
可能是記性不好,她好像沒有表現出什麼不適應,我也不便多問什麼,關老太已經離開人間了。
可是緣分這種東西——儘管每天採藥的時間變多,后兩天,我們還是沒有採到清心。
又一夜,月亮變得不是那麼地滿。
七七已經睡下,我聽到背後空氣流動的聲音。
「殿下……」「喲,」我輕笑,「本事倒是不小。
企圖混進璃月港中心區的深淵法師,被抓到的話,下場會是何如呢?」「呵呵呵呵,這在我本次的使命面前,都算不了什麼——殿下,我只是前來提醒您,沿路的風景雖好,可別忘了該做的事。
畢竟您自己也提到過:」允許逃避是暫時的權利……『「「『——接受一切則是人生的義務。
』我知道了,你回吧。
」「是~」七七的寢息,向來沒有一般的小孩子安穩。
她聞見門外的響動便起身,看見空正托著自己的筆記本,撕下一頁來。
「空哥哥要走嗎?」七七輕輕地問著,似乎一點傷感和疑惑都沒有。
「對……」空有些難堪。
「我是說過最近時間很多,但是——我們都有自己的歸屬、和事情要做。
」他把撕下的紙頁揉成一團背在身後,上面寫著「空哥哥惡阻清陽草藥香囊清心一」。
「能否請七七對我的行蹤保密呢?我不想被別人知道。
」「能夠住一晚,明早再離開嗎,什麼時候都可以。
」七七沒有多說別的,只是這樣要求道。
「嗯。
」空還是不願意當著七七的面道別。
當孤雲閣的山頭放行第一束陽光時,他就已經起身了。
白朮先生很快就會回來的吧。
他想。
自己並不是不可替代的嘛。
他又想。
當他走出璃月港時,才發現兜里有個王癟得可憐的小香囊,裡面的草藥散發著青白的色□,香味很淡,在偌大的織袋裡上下翻飛。
可當他好奇這香囊究竟有沒有七七所說的那麼有效時,才猛地發現,自己的不適,早已煙消雲散不知多久了。
這是七七的日常:陽光升到能勉強用「明媚」形容的時候起床,費力地撐開庫房的大門,分揀好昨日的藥材;午飯帶在身上,出港採藥;等到了太陽快被另一邊的山頭埋沒的時候,費力地撐開庫房的大門,存入今日的收穫。
若是光顧的人少,藥材有冗餘,便休息一天。
歲月從不會嫌自己流得太久,所以庫房大門轉軸的鏽蝕愈發嚴重。
白先生還沒有回來,對日常狀態的七七來說,推開這門愈發艱難。
漸漸地,她不做過多的奢求;漸漸地,那門能推開的縫越來越小。
一天又一天,那個人沒有來,漸漸地,對那溫柔眸子的印象都模糊了。
後來,白先生回來修好了庫房門,七七每天早上也沒了什麼障礙,繼續流利地進行著循規蹈矩的日常。
不知她是真忘了曾有一位相伴過的少年,還是在她看來,太久都沒有等到的人,索性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你真的覺得問她有用?還專程跑回不卜廬。
」「嗯,我總有種奇怪的預感……或者說這個像小貓一樣的小傢伙身上,有獨特的『氣味』。
」「『氣味』?!唔……想不到旅行者還有這樣的能力嗎,我就只能聞到漁人吐司的香氣呢。
」「只是漁人吐司嗎?」「當然還有蜜醬胡蘿蔔煎肉!」「還有烤肉排。
」「還有還有——」漂浮在空中的精靈狀生物突然不說話了,肚子發出了「咕咕」聲。
「請問七七……」少女踏進不卜廬,上前詢問。
「歡迎光臨不卜廬,你好,我是七七。
」「你好七七,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嗯……和我長得很像的男孩子,金色的頭髮,穿著…不是本地人的衣服。
」「唔……」七七直勾勾地看著少女,又看看身旁的精靈。
「你看七七她慢吞吞的,又犯迷糊了!」小精靈抄起手來。
帶著疑惑,少女環顧四周,望間葯柜上某個新添不久的標籤,上面寫著「珍草·清心」的字樣。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包裹,裡面有好多株一路順道採的草,當初自己覺得好看就留下了,似乎也叫「清心」。
原來這是種珍草,興許能賣個好價錢?她想。
「對不起,我記性很差,多數的事都會忘掉的哦。
」一旁的七七把筆記本打開又合上,這樣回答道。
2021年1月12日(三)熒之空,獨廂夢「為什麼不肯留下來?」女孩隱藏在月光之外質問,只有同樣潔白的靴面被照得皎亮。
而再多的阻暗,都掩蓋不住那透亮到極致的金色雙眸,彷彿它不需要反射什麼,它本身就是光源。
受到繩索的束縛,不得不倚靠在房柱上的男孩,注意到了這令人懷念的一點。
他垂下頭,閉著眼睛輕笑,上臂和腹部的勒痕明顯了一分。
「熒的眼睛,一直很好看呢。
」「……為什麼不肯留下來?」或許是男孩的笑容勾起了自己的溫柔或者隱痛,女孩的語氣溫柔了許多。
「熒的眼睛,金金閃閃的,是澄澈的美哦。
」男孩並沒有回答女孩的問題,還是那一副若無其事的輕笑。
彷彿只要保持從容的微笑,就能逃避開這份悲苦。
「只是如果像現在這樣沾滿阻翳的話,就不好看了——」「啪!」一道巴掌在怒火的推動下襲向臉頰,打得少年一陣暈眩。
「啪!」又是一下,力度輕巧了許多,帶著絲絲的懊悔。
少年還沒來得及睜開渾噩的雙眼,女孩的臉就已經飛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