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 旅行,同旅行者一起 - 第6節

「關姥姥今天沒有來呢。
」昨天採的葯幫七七分揀完了,她翻出筆記確認自己沒有記錯。
「關姥姥今天也沒來呢。
」七七還特地把筆記給我看,說信不過自己的記性,讓我確認是不是少了兩頁。
我也很納悶一向守時的關老太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她的住所嗎?」七七搖頭。
等到往日午飯都結束的時候,來了個女孩自稱是港外關家的鄰居,說關家死了人,特地要請我們去參加葬禮。
「她兒子還是去世了嗎……」女孩傳達了消息就走了,七七有些落寞。
想來全家,又特別是關老太努力了小半年,還是沒盼到一個好結果。
七七說這快四個月來,不卜廬里其實也就白先生去確診病情的時候,見過關老太的兒子。
「參加素未謀面的人的葬禮嗎?」這感覺著實有些特別。
但仔細想想,是好是壞的緣分,不都是來得莫名其妙嗎。
還是從璃月港北門出去,只不過是往歸離原方向,走不了多久,就是關家在港口附近的住處了。
宅子普通但還不算破爛,畢竟兒子病倒也沒太久,經濟窘迫但不至於潦倒。
院子里圍著稀稀疏疏幾個人,應該都是親友。
門是關著的,關老太也不見蹤影。
七七坐在我肩上,想透過窗紙頂上的縫,找到關老太。
雖說不合時宜,但我倆的這副舉動,讓我想起採到清心那天的時光了。
該跟那位老人說些什麼才能聊撫喪子之痛呢?我有些擔憂,安慰人一向是我不擅長且懼怕的。
門開了,走出一位穿褂的、學者式的人,似是別處的大夫。
後面還跟著一個三四土歲的男人,憂心忡忡地向那學者喋喋不休著什麼「沒有別的法子了嗎」,唾沫橫飛。
大夫只是搖頭,於是男人把皺巴巴的褲兜翻出,把一疊摩拉捧在掌心一枚一枚地數著,像極了那天的關老太。
大夫走前,還留下什麼「秘療法子成功率低,也不建議你付出這等代價」。
男人似是有淚,囁嚅著看大夫走遠,才注意到我倆的存在。
「你們是……不卜廬的人吧?」他盯著七七,戴著寒藍色小帽、體征特殊又無比可愛的採藥姑娘,甚好辨認。
「是的,請問您是?」「一直以來,關家承蒙照顧了——我是關老太的兒子,關熙。
」男人說完,就轉身進了屋。
這話說得淡漠,想必他也無心真誠道謝——當然,七七和我也無心在意這一點。
「關老太的兒子——那亡故的那位是?!」七七和我連忙從門外望去,坐著的關熙和一女人旁、那床上平躺著、胸口似是起伏著的人,面容已被阻影遮蓋,只有一雙手被落淚的男人拉到光線下來。
那布滿皺紋,羸如枯柴的手,分明就是一老婦。
震驚,無以復加。
門外的親友們嘰嘰咕咕議論著,我聽不到屋內的凝噎。
過了許久,紅著眼的男人出來,手裡捏著一錢袋。
「您這是去?」「給我娘置辦後事。
」「那要我們陪您去嗎……畢竟這幾個月也和令堂……」「謝謝。
」關熙叫上另一位親戚,七七和我跟著前去,卻發現走的不是璃月港的方向。
「誒,不去往生堂嗎?」親戚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七七也默默扯了下我的手指,我有些慌亂,不知說錯了什麼話。
關熙看了我一眼,說道:「看您模樣似乎不是璃月的人吧,往生堂那種給達官顯貴的地方,我們哪裡去得起?」「這樣嗎……,抱歉。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
去的地方名叫「定壽平」,在山間,房屋陳設和關家類似,較往生堂偏僻得多,不過店家態度很好,和關熙講價時細緻入微。
關熙也是不卑不亢,每一寸布料,棺木的用材和比價都是幾番運籌。
「人都沒了,錢包也得遭一次罪。
」男人把皺巴巴的褲兜翻出,把一疊摩拉捧在掌心一枚一枚地數著。
這無意的抱怨,我都不知道是否是對關老太的冒犯。
我都看在眼裡。
原來賺死人的錢是這麼輕鬆的事;原來為親友送行的活動,也是可以斤斤計較,一再妥協的。
「容我無禮,雖說關老太病危……但還沒仙逝吧?」操辦完喪事,回關家的途中,我終於忍不住發出疑問。
關熙緘默,親戚也沒有說話。
我看向七七,她也只是埋著頭數著腳印。
我也看向鞋底,看王枯的草葉一片片地伏倒。
又頑強地站起。
「絡脈空虛,血瘀塞心,大夫都說是沒救了,但還有巫醫給過法子……」他吐字不清,我聽不明白。
「巫醫?」「須請到持神之眼者,以蝕木之法作下……」他說了一長串我不太懂的。
「那既然有門道,為何不去試試,為的可是你的親生母親?」男人又不說話,我也不好接著問,繼續往前走。
七七還是低頭沒有說話,小手倒是一直抓著我的食指,溫潤地包圍著我的同時,捏得越來越緊。
有風開始吹起,我看向她,替她把小帽扶正。
她也接過我的手,雙手按了按小帽,抬頭看我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起風了呢。
」七七說。
「嗯。
」我學她盯著一道道步伐看了許久,發現王枯的草葉下,竟有幾分潮濕,是水汽在凝結。
「兩成,」男人又開口,「只有兩成可能。
」血親,兩成也值得一試!——我剛想這麼說,可我看到男人紅腫的眼,「兩成」這個數字,似乎真的是蒼白而無可辯駁的存在。
縱使我要嘲諷男人自私也好,怠惰也罷,這個數字就是繞不開。
「光是物料的價格——」男人又說了什麼,可風終於呼嘯起來。
我在他微顫的雙唇中,讀到了一個蒼白的數目,蒼白而無可辯駁。
雨滴開始點打,不大不小。
作別了男人,我抱著七七一路小跑回不卜廬。
今日的雨點甚是仁慈,及時到來,遮蓋住了誰家屋檐下,誰人終於難忍而出的嚎泣。
「七七很傷心嗎?」我問她。
「不是『很』……」「我以為行醫的人都是看淡了生死人情,對病患家屬的『喜怒哀樂』習以為常了呢。
」我摸摸她的頭。
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可是關姥姥不一樣。
」七七說,「我第一次了解到這樣的——」「這樣的什麼?」七七又呆愣住了,好像是在組織語言,好把剛才在關熙面前忍住的話,一股腦說出來:「關姥姥,是『被放棄掉的人』啊。
」我說不出來話了。
「我曾經也死過一次,可我是野外遭遇不幸,不僅沒有被放棄,反而被仙人們合力救了……」七七還想說什麼,但好像是記不起來了,只是又重複了一遍:「關姥姥,是『被最愛的人放棄掉的人』啊。
」想來是這樣的,死亡,悲歡離合太多了。
可就關老太這樣的人而言,明明前一天還在為自己的至親儘力盡責,第二天就得被自然、被社會、被家庭宣告被拋棄。
選擇「拋棄」的家人們,也並非是有多自私,而是無可奈何。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