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Gold - 07 (1/2)

毒死入侵者的晚上,寧迋舒出乎蘭爍意料外的吃了兩碗飯,喝了兩碗湯,摸了摸肚子吐出一大口氣,而蘭爍只是吃了幾口豬肉片炒菇、味噌烤茄子就飽了。
「你的食慾好像比之前還好?」蘭爍感到有點不可思議,笑睇他說:「我毒死那幾個傢伙,你不是也害怕嗎?」
寧迋舒點頭:「所以我這不是多吃了一些東西壓壓驚啦?」
「嗯……原來是這樣。」蘭爍一臉要笑不笑的盯著青年,收回目光時還是忍不住吁出笑聲。
寧迋舒說:「本來我是想給他們兩個打包一點吃的送過去,但我不知道怎麼去他們房間,所以只好自己先吃了。」
「你想叫他們吃飯也有辦法。」蘭爍拿出一本五色便條紙,翻開白的紙頁跟他說:「把想講的寫上去,等下教你褶紙,褶好以後施法術就能傳遞訊息了。」
「像小說里講的那種式神、飛符什麼的?」
「嗯。但也沒那麼玄,只是弄個意念的載體。」
「不,很玄啊!」
蘭爍教他褶蝴蝶,念完咒語后兩隻白色褶紙的蝴蝶飛去走廊進了房間。蘭爍說咒語相當於驅動程式,驅使它們飛動。寧迋舒問:「咒語是程式?那六字大明咒呢?」
「你想知道,回房間我講給你聽。那六字比較像是通關證明,就好像是你得先擁有某國總統的身份,才能擁有資格按下飛彈發射。越是強大、純粹的東西,越需要相應的能耐,也不是誰念出來都有用。」
寧迋舒點點頭:「那我快點把餐具洗一洗。」
「今天就偷懶一天吧。在山裡跑一天也累了,我拜託森林裡的朋友洗碗了。」
「森林裡的朋友?」寧迋舒當他開玩笑,跟著蘭爍回房洗洗睡。睡前他跑去蘭爍那張高尚雅緻的架子床里坐著聽人講古,還拿了柚子邊剝邊吃,配茶喝,蘭爍一點都不在意在床上吃吃喝喝,或許是因為這房間全都在蘭爍的掌控之中,不會有蟲蟻敢出現吧。
蘭爍給他講了許多宗教故事,以及一些逸聞,這一晚寧迋舒再次聽故事聽到睡著。寧迋舒坐在老位置,同樣靠著一堆抱枕,微啟的嘴角流出一點口水。蘭爍看他睡成這樣,眼裡流露淡煦笑意,拿了手帕在他嘴角輕壓,然後兩手穿過他腋下將人架起來撈近,讓人趴在他肩上,再一手手托住其膝腿送回隔壁房。
翌朝,蘭爍將食材都備在廚房,想吃的自己動手,竇鵬老樣子一次性的做了三人份的餐點,蘭爍在外頭打拳健身。梁霈樺關心說:「竇鵬,你心情好點了嗎?」
「不知道,我想等下再去問蘭先生屍體怎麼處理了。雖然能理解他做那些,但我還沒辦法適應過來。」
「我也是。小不點,聽說你昨天還吃晚飯啦?」
寧迋舒嘴裡塞著一大口沙拉,點點頭沒開口,梁霈樺溫柔笑了下說:「真好,我也想跟你一樣堅強,不知道將來會怎樣,唉。我吃飽了,先去洗盤子。」
片刻后,廚房傳來梁霈樺的尖叫聲,竇鵬跟寧迋舒趕過去看她情況,她指著洗碗槽邊正在洗東西的兩隻動物大叫:「牠、牠們好可愛!」
有兩隻浣熊站在凳子上面洗餐具,而且動作很俐落,一個搓完泡沫丟給夥伴,夥伴再泡一泡水拿另一塊海棉擦洗。寧迋舒想起前一晚蘭爍提到的森林的朋友。
蘭爍碰巧回屋,跟他們說明:「這段日子你們在適應這裡的生活會有些吃力,所以我用一些作物當報酬,請牠們幫忙一點日常雜務。」
竇鵬他們汗顏:「就算是遠古族裔也多半只能跟自己相近的物種溝通交流,你是怎麼有辦法使喚牠們?」
蘭爍輕蹙眉,好笑糾正:「不是使喚。是交易。我雇牠們幫忙。你們都吃飽了就過來一下。」
他們跟蘭爍到戶外,竇鵬第一個開口問:「昨天那些屍體?」
蘭爍負手站在空地回答:「都請森林的朋友們幫忙弄走了。」
寧迋舒一手拱在嘴邊小聲跟兩個朋友解釋:「他昨天也這樣講,就是剛才的浣熊那樣,應該還有其他的朋友這樣。」
梁霈樺跟竇鵬茫然。竇鵬質疑:「蘭先生,你就是怕弄髒自己的手不是嗎?昨天講得多好聽,說不希望我們涉險,拿我們當殺生的藉口。」
蘭爍舉起一把短槍比他們嚇一跳,竇鵬立刻展臂護在寧迋舒跟梁霈樺前面斥喝:「你想幹嘛?」
「別慌。」蘭爍把槍口對準自己另一手掌心,寧迋舒探頭看見那一幕,預見接下來蘭先生要做的事,急忙喊:「不要這樣!」他話語尾音被槍聲蓋過。
蘭爍朝自己左掌射了一槍,子彈貫穿的洞血肉模糊。梁霈樺抱頭尖叫,竇鵬把她抱住護著,一邊罵蘭爍有病,卻來不及攔下寧迋舒。寧迋舒衝過去抓起蘭爍受傷的手大罵:「你搞什麼?又自殘!」
蘭爍被他吼得微愣,解釋說:「我只是想告訴你們,我沒那麼容易死掉,所以在昨天那情況並不是擔心自己才去毒殺他們。我既然收留你們,就有責任照顧你們。」
「啊啊!」梁霈樺尖叫,竇鵬煩躁回應蘭爍說:「夠了夠了我們信你,先把手包紮一下,忽然就這麼干也過火了,想嚇誰啊。」
寧迋舒抓著蘭爍的手肘往屋裡帶,氣急敗壞道:「你給我進來包紮傷口。真是活太久腦子壞掉是不是,怎麼能拿槍打自己,說明就說明,有話好好講啊。」
蘭爍沒有被人這樣念過,這個矮他一顆頭的青年因他亂成這樣,看著覺得心情矛盾,有點愧疚,但也有點高興。因為他那些天外或同在修鍊的朋友都不可能這樣替他擔心,只有寧迋舒明知道沒事,卻還是如此在意他。
寧迋舒猛地回頭問:「急救箱在那裡?」
「什麼?」
「急救箱啊。沒有嗎?」寧迋舒拍額咋舌,嘀咕說:「你肯定仗著不老不死所以沒有常備的急救箱。」
寧迋舒霸道拉著比自己高大的男人到屋旁的抽水幫浦,將傷口沖水,再找乾凈的紗布包紮。蘭爍安份的跟他坐在緣廊上,盯著自己的手被包紮成兩倍大。
寧迋舒固定好紗布以後,抹掉額上的汗吐氣:「呼,你真的不要再自殘了。真的不好,很嚇人。」
蘭爍說:「我不是故意的。」
寧迋舒白他一眼:「那天砸店你就是這種驚人作風。一言不合就開干。」
蘭爍不冷不熱應了句:「說得好像我脾氣很差。」
寧迋舒瞇眼:「也算不上脾氣好吧。」
蘭爍嘆了口氣開始把包紮的紗布解下,寧迋舒睜大眼問:「你幹嘛?」
「不必大驚小怪。就算那槍開在我心口,甚至打在我腦袋上,腸穿肚爛,我也不會死。」
紗布解開后,槍傷果然消失不見,手完好如初,蘭爍翻著手掌給他看仔細,淡然道:「就說吧,沒事的。」
寧迋舒抓著他那手反覆看,問:「可是不痛嗎?」
蘭爍愣住,青年低著頭,一滴水珠砸到他手心上。
寧迋舒說:「因為活著,受了傷就是會痛啊。你教我們那麼多東西,教我們怎樣利用大自然活下去,結果自己過得這麼漫不經心、活得這麼隨便,是不是覺得我們都沒心沒肺,不會關心你的死活?」寧迋舒說得有些哽咽,慌忙揩去淚水。
寧迋舒知道自己不知不覺太依賴蘭爍,因為蘭爍的幫忙,讓他不必面對末日慘況,不只是他,竇鵬他們或許也一樣,可是蘭爍卻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就連解釋自身情況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實在蠢得讓他心疼。蘭爍什麼都懂,卻不懂得好好對待自己,在他看來就是蠢。
蘭爍看著寧迋舒的腦袋瓜,再看手心的淚珠,從襯衫口袋摸出手帕,端起他的臉擦眼淚。寧迋舒眼眶濕潤呆看著蘭爍,對自己忽然湧上來的情緒感到羞窘,不知所措,他本來沒有要哭啊。
蘭爍說:「對不起,沒想到你們都反感,以後我口頭解釋吧。」
「不是反感,我是……」寧迋舒眨著沾上細微水珠的眼睫,找不到辭彙表達。
寧迋舒點頭。蘭爍道謝,浮現一些奇怪的念頭,他想摸摸青年的頭髮、臉,想安撫對方,卻也想看著對方因為自己慌亂著急的樣子,有些矛盾在他心裡冒芽,但他並不感到討厭,反而覺得有點意思。只不過蘭爍心裡想想,什麼都沒做,他不想嚇壞寧迋舒,也找不到理由解釋。
「唉。」寧迋舒歪著腦袋嘆氣,窘臉瞪著蘭爍說:「你不準跟別人說我這樣。」
「哪樣?」
「少裝傻,總之不準講我哭的事。」
蘭爍淺笑:「好像能瞭解為什麼那個天裔族的喜歡你。」
寧迋舒撇撇嘴,咋舌說:「聽不懂你亂講什麼。那我要去看他們了,霈樺都被你搞出陰影。」
蘭爍笑意還掛在嘴角,望著青年離去的身影像落荒而逃。他摸上自己胸口,感受胸腔里的臟器規律鼓動。活這麼久,也不是沒有人知道他不老不死的事,但頭一回有人關心他痛不痛。
他開槍是故意的,有點賭氣,也有試探意味,如果這幾個都被他嚇跑,而他回到獨居生活,感覺會輕鬆很多,畢竟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活得好好的,忽然收留他們也只是一時興起的消遣。但不知不覺好像有什麼不同了,他拿著手帕心想,好像真的把那幾個當作夥伴一樣放心上了,所以才會賭氣、會當成一回事,會被牽動情緒。尤其是寧迋舒,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覺得挺可愛的傢伙,如果可以不希望這人就這麼死掉。
「唉。」蘭爍心想,這種日子也不錯。
***
蘭爍後來為那日的事道歉,竇鵬他們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大夥攤開來說,起初還有點尷尬,後來喝了點酒吃著小菜就釋懷許多,畢竟立場互換的話,竇鵬認為自己未必不會做一樣的事。氣氛恢復如初,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山林田野間勞動雖然很累,精神上卻意外充實,感覺得到自己和這片土地是怎樣相依共存,而且也學蘭爍拿作物跟森林的朋友做交易。
某天清晨蘭爍說:「這幾天農地收整得差不多,比較清間。要不要去外頭找你們的親友,把他們接來?」
鄭娜娜撐著黑洋傘在樹蔭下,其他三人戴斗笠、手套和雨靴站在田裡對著蘭先生髮愣。他們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但都不知道怎麼開口,一來是害怕面對現實,二是他們目前寄人籬下,沒什麼立場提這種請求。
「科、可以嗎?」梁霈樺訝異得聲音都變調。「我好想念我弟弟。」
竇鵬眼眶微熱,也澀聲低喃:「不知道兄弟們怎樣了。」
鄭娜娜神情有些迷惘:「啊,好想念家人。」
寧迋舒伸了個懶腰,爽朗笑說:「那就一起出去找他們啦。有蘭先生在一定沒問題。」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當天重新整備外出的物資。寧迋舒的車蓄電量充足,以防萬一當初還在後車箱放了艘水陸兩用汽艇,跟這輛陸空兩用車做互補。寧迋舒問蘭爍有沒有需要什麼,蘭爍說:「你們準備自己的就好。」
出發前蘭爍兩手空空,身上只有一個黑色皮革斜背包,戴了雙黑手套,頸上掛了副藍黑色護目鏡,穿了雙橡膠深藍短靴。落難組的三人一鬼看到蘭先生這打扮都呆住,寧迋舒說:「你兜風?」
「其他的東西,進城再找就好。」蘭爍這話太有自信,也點燃他們的鬥志,尤其是換穿衣物,雖然這裡天氣好,天天洗衣物都能曬乾,但老穿同一套也相當困擾。梁霈樺已經拿出簿子開始列清單。
寧迋舒去發動車子,他握著方向盤看起來很緊張,鄭娜娜敏銳察覺到了,關心他有沒有事,他坦言不清楚外界情況,當駕駛壓力大。蘭爍聽了就說:「那我來開吧。」
大家異口同聲:「你會開車?」
蘭爍理所當然回說:「當然會。迋舒坐副駕駛座,幫我留意路況。」
「噢。」寧迋舒答應,跟蘭爍互換座位。他看到蘭爍沒有立刻坐進車裡,而是調整了駕駛座椅的空間,之前他駕駛時將座椅調整過,但對身高超過一米八的蘭爍根本擠不進來。
竇鵬跟梁霈樺都憋笑,雖然蘭爍面無表情,但這一幕還是看得寧迋舒滿親尷尬。蘭爍就座后看向寧迋舒,提醒他系安全帶。
寧迋舒系好以後跟蘭爍互看:「怎麼了?」
蘭爍拿食指的指背碰他耳尖說:「很熱?」寧迋舒的耳朵都紅透了。
「唔,沒有啊。」寧迋舒癢得縮了下肩,竇鵬他們在後座清喉嚨,他轉了圈眼珠叫道:「對了,我帶了口罩。」他開始把一包十入的口罩發給他們,以防萬一。
寧迋舒他們逃進山裡近一個月,沒人知道外頭變得怎樣,連蘭爍也不確定,只能親自去看看。由蘭爍擔任駕駛,他們花了半天時間就下山,途中竇鵬跟他們科普一下遠古族裔的近代發展。
過去遠古族裔不是沒有過內鬥和戰爭,幾次紛亂耗下來,不少種族成了弱勢少數,有許多孩子失去親族庇護,竇鵬就是其中之一。這些孤兒或弱勢者被一些組織吸收,銀河集團底下就有不少提供庇護的組織,表面上是公益事業,但收容對象都是早就經過挑選的遠古族裔,也會在其成年後提供各種工作。
寧迋舒聽完問梁霈樺說:「那霈樺你弟也住同一區?」
梁霈樺搖頭:「他在日本的親戚家,不然那時逃出醫院我會立刻回去接他出來。在你家過夜的時候我聯絡了親戚,跟他們告知情況,請他們留意可疑人士,沒想到接著就天地變色了。」
「在國外啊。」寧迋舒搓下巴,安慰道:「嗯、還好不是太遠,蘭先生有辦法吧?」
鄭娜娜也舉手說:「我家人在歐洲。」
其他人驚呼:「這麼遠?」
寧迋舒突然想到了什麼,推衍道:「到時候把大家的家人朋友救出來,然後他們也想去找其他的親戚朋友,我們是不是要無限循環下去?那不就環遊世界了?」
蘭爍打斷他的想像說:「先救人,其他的到時候再作打算。不必杞人憂天,但是該來的就面對。」他們聽完這話陷入沉思,蘭先生果然是他們的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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