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恰好有這機緣而已。」蘭爍輕淺回應,將紙巾遞給梁霈樺擦眼淚。
梁霈樺擦了擦臉,自覺好笑說:「抱歉,忽然放鬆下來就很想哭,一時忍不住。」
「沒事了,吃吧,吃飽一點。」寧迋舒催促她多吃一點,講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就靠食物來安慰身心了。他注意到竇鵬的食量很不錯,梁霈樺也吃到有點撐,蘭爍沒吃什麼東西,就只喝了一點湯。寧迋舒開始收拾善後,竇鵬也來幫忙。
竇鵬接過他洗好的餐具擦掉水,放到一旁架上瀝乾,問:「小不點,你會擔心你的家人朋友嗎?」
寧迋舒手裡的動作沒停下來,反而還變快了,面無表情洗了會兒碗,他說:「我不想現在想這個。我不知道。」
竇鵬擱下東西抱住他,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跟話語,粗沉的嗓音壓低在他耳邊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想這些。我只是也想起住在同一區的親友,有點擔心。不過好在他們會飛,萬一撐不住了還能想辦法飛走。」
「嗯嗯、噯。」寧迋舒掙紮起來,臭著臉說:「你講就講,突然勒這麼緊是怎樣啦。差點被你勒死。」
「我喜──」
「迋舒。」
「啊,蘭先生,幹嘛?」寧迋舒把最後的碗洗完遞給竇鵬,手擦擦圍裙再脫下來掛一旁,想都沒想的跑去找蘭爍。
竇鵬轉頭睨視蘭爍,因食物緩和的敵意再度燃起。蘭爍眉心舒展,愜意的神色浮現淡淡愉悅,似乎就是故意打斷竇鵬的話語,他招來寧迋舒說:「我想和你討論怎樣規劃之後的生活,好讓你們都能早點適應這裡。畢竟往後的日子都會不一樣。」
寧迋舒認同道:「也對,今天跟你採收那些東西的時候就覺得我得學一些求生技能,之前是文明中毒,沒有電跟網路還有其他能源都很難忍受,也該習慣反樸歸真。」
竇鵬盯著那兩人漸行漸遠,垮著臉啐道:「狡詐又惡劣的男人。」
蘭爍帶寧迋舒到田野間漫步,這裡的路不明顯,都是踩踏出來的小徑或田梗,但能看見一些螢光在附近飛舞,這樣平和的一天讓人幾乎要以為外面那些災變是場噩夢。寧迋舒有點吃力跟上蘭爍的腳步,他問:「蘭先生,我們要去哪裡啊?」
「散步而已。」
「有什麼要跟我講的嗎?」
「你喜歡男人嗎?」
「什麼?蘭先生你該不會是對我一見鍾情?現在不流行以身相許那套的哦。」
蘭爍停下腳步,翻了翻白眼吐氣:「不是我。單純問問。」
寧迋舒錯愕了半秒大笑:「哈哈哈拜託啦,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第三性也好,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喜歡誰。」
「為什麼?」
「小時候想像過自己可能會喜歡怎樣的人,後來就不想了。沒空想,不喜歡想這個,我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怎樣讓喜歡的人也喜歡我,怎樣和喜歡的人一起快樂的在一起。」
蘭爍淡笑:「想得太複雜了。」
「是啊。」寧迋舒隨手摘了根蘆葦,揮來揮去,天空能看到雲比較不厚的地方透著淡輝。
「要是有人喜歡你呢?」
寧迋舒又一陣笑:「哈哈哈、怎麼可能。論外表我又不怎樣,個子不夠高。」
「那也不是什麼問題。」
「撇開外表吧,我內在也普通。喜歡我的人,恐怕是喜歡想像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因為連我都不曉得真正的我是怎樣。好在沒有這樣的人,太傻了。」
「竇鵬喜歡你。」
「什麼?」
蘭爍回頭跟他說:「竇鵬剛才不就想跟你講,他喜歡你。」
「噗,他想講的應該是洗什麼東西吧,不是喜歡。」
「那天在夜店裡他保護你,天災來臨時他去找你,雖然我是老古董了,不過我看得出他喜歡你。」
寧迋舒聽得有些窘迫尷尬,他說:「如果是真的,那你看出來了還叫我過來講給我聽,他應該會很氣你,這種事他好不容易想親自講卻被你打斷,你、你也蠻惡劣的。」
蘭爍停下腳步,周圍都是暗的,乍看好像他一身白衣會透出微光似的,恰好雲開見月,薄光灑在白衣上,加上寧迋舒拿出口袋隨身帶的迷你手電筒打燈照他,他反問:「惡劣?一直隱約察覺卻裝得若無其事的你,豈不是比我惡劣?我也只是料想你會困擾,提前支開你而已。」
「我沒有察覺這些。」寧迋舒的確覺得竇鵬對自己特別好,但也沒特別到讓他想歪的程度。他深呼吸,平撫一下慌亂的心情說:「既然是不想我困擾而支開我,為什麼還要對我講這些事?」
蘭爍不帶情緒回答:「我好奇你的反應。」
「跟葯有關係?」
「無關。」
「你有病啊!」寧迋舒嗆他,翻白眼,扭頭要走回去,誰知道腳底踩到較濕的泥土地而滑了下,整個人失重要往一旁草堆里摔,緊接著一隻手搶快伸過來揪住他的上衣往回拽,順那力道他撞進一堵堅韌的肉牆。
寧迋舒張口無聲驚呼,吸了滿腔微涼幽香,是蘭爍身上的香氣。他嚇一大跳,呆在原處不動了。蘭爍拍拍他的背安撫:「沒事了,下過雨後的水坑。這裡黑,我帶你走。」
「唔。」寧迋舒不逞強,默默被拉著手腕回返。梁霈樺已經回房休息,竇鵬坐在臨院走廊上看見他被蘭爍一路牽回來,立刻湊來關心他怎麼了。
「沒什麼啦,差點在黑壓壓的田裡摔進泥巴坑,哈。」寧迋舒看竇鵬皺眉,眼神好像要把自己啃了,也不好意思再嘻皮笑臉,抽走被蘭爍握住的手說:「我視力沒他好,所以他帶路。你不回房間休息嗎?明天一早要幹活啦。」
竇鵬瞥蘭爍一眼,滿是防備:「我知道,所以呢?我還不是擔心你。」
「太誇張啦,我都大人了。」
「小不點,我有話想跟你說。」
寧迋舒心中警鈴暗響,不禁望向蘭爍,但是蘭爍已經自顧自走回屋裡去。
「小不點,你在聽嗎?」
「啊?喔、哦哦在聽啊。」
竇鵬撥了下瀏海,挺胸吸氣,兩手交握在身後問:「你覺得我怎樣?」
「很好啊,值得交朋友,很可靠的前輩。」
「還有嗎?」
「嗯,優點很多啦,怎麼了?」
「我喜歡你。」
寧迋舒眼神有點渙散、失焦,視線忍不住就飄開,無法直視竇鵬。竇鵬忍不住喊他,他抿嘴靜了幾秒說:「可是我……」
「我知道你對我沒意思。」
「嗯,唔嗯。大廚,我……」
「但我忍不住就是覺得你很可愛,很喜歡你。」
寧迋舒無語。
竇鵬拍他肩說:「讓我追你一陣子吧。」
「不好吧。我沒想過改變朋友關係。」
「我知道你現在很困擾,我也不希望害你這樣,但我不想就這樣放棄,能在末日和你在一起,我不想要有遺憾。如果你最後還是不會喜歡上我,我會努力轉換心境。」
「不能現在就轉換嗎?」寧迋舒說完就被竇鵬兇狠瞪了,孬孬的縮回注視說:「我想回房間睡覺了。」
竇鵬拉住寧迋舒,把一隻精錶塞他手裡說:「我房間的信物,咒語你知道。」
「我不要啦。」他想到那個懸崖上的山洞,雖然距離不過一公尺,萬一他失足還是有可能摔死吧?
竇鵬硬是把錶戴到寧迋舒腕上,希望他能留一陣子,他苦笑,兩人互道晚安。寧迋舒催竇鵬先為房,心中慶幸:「還好他沒問我房間怎樣,也不知道我是跟蘭先生住同一間房,不然就麻煩。」
是夜寧迋舒失眠,隔天掛了兩個黑眼圈,被鄭娜娜調侃說和她一樣,乾脆認作姐弟,他嗆鄭娜娜說:「誰大誰小,來比年紀啊。」
輪流報上出生年月日,竇鵬最年長,梁霈樺比鄭娜娜小兩個月,鄭娜娜還大寧迋舒一歲,攀關係的話是能認作姐弟無誤。
這天的早餐是把前一晚剩的雞湯拿來煮粥,吃飽之後蘭爍帶他們到屋后的樹林參觀新佈成的陣法,告訴鄭娜娜有空可以多到附近晃,並傳了一些適合鬼修的功法給她。之後他們回屋前的農地,蘭爍教他們挖地瓜,不遠的田地里種了一小區地瓜,順藤摸瓜之後用手挖土,他盯著他們動作說:「盡量挖深一點,最後有把握了再鏟起來。」
「好大的地瓜啊,哈哈哈,哇啊。」梁霈樺摘出了一大串漂亮又大的地瓜,跑過來向寧迋舒炫耀,她說:「我一手都贏你耶。」
寧迋舒笑說:「那是我讓你的。」
之後他們摘了當天要吃的毛豆,再一起去稻田將水放掉,等幾天之後地乾了再收割,最後沿路摘了些山菜回來當配菜。
蘭爍洗菜時,寧迋舒跑來說要幫忙,蘭爍說不必幫,趕他去忙別的,寧迋舒卻硬是賴在他這裡。蘭爍開玩笑說:「你該不會是想偷懶?」
「不是啊。」
「那你可以去幫竇鵬,他去池塘撈魚蝦。」
「我最近都不想跟大廚獨處。」
經過的梁霈樺嗅出八卦的氣息,扯開嘴角笑著跑來,勾住寧迋舒的脖子問:「有什麼緋聞哦,快講來姐姐聽聽看啊。」
他也不怕她知道,畢竟這裡也沒什麼對象亂傳八卦,他說:「大廚說他喜歡我。」
「切。」梁霈樺失望。
「你切我什麼啊?是你想聽我才講的還這樣。慢著,你早就知道嗎?」
「知道啊。」梁霈樺兩根手指指了指雙眼說:「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你太遲鈍吧。對吧蘭先生?」
蘭爍以一聲淺笑作回應。
寧迋舒汗顏、心虛,他說:「雖然有時覺得怪,但我都以為是自己錯覺,沒多想啊。」
「那你答應他了嗎?」
「當然沒有。」
「為什麼?」
寧迋舒睨她,撇嘴說:「這還用講,我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就算有時覺得他很酷很帥也不是抱著那種角度看待啦。總之你幫我遮掩一下?」
她搖頭,歉然笑說:「抱歉啊小不點,我不能幫你,不過我答應你我也不會刻意幫大廚,你們兩個的事自己解決吧。」她還哼起了情歌,擺明想看戲。
竇鵬在外頭喊寧迋舒去幫忙,後者硬著頭皮出現,撈魚時沒站穩摔進水裡。還好水不深,但寧迋舒的腳陷進泥里,竇鵬把他拉出來,兩個狼狽坐在地上喘氣。蘭爍洗完菜就過來看情況,見他們這樣出言關心:「怎麼回事?」
竇鵬說:「沒事,一點小意外。魚都在。」
寧迋舒拿袖子蹭鼻子,鼻端沾上泥巴,惹得竇鵬笑出來。蘭爍走近寧迋舒彎下腰,拿手帕替他把鼻子擦抹乾凈。他愣愣望著蘭爍,蘭爍已經轉身提那簍魚走回屋,他瞥了眼竇鵬瞧出了一缸快打翻的醋,趕緊起身追上蘭爍,躲著竇鵬的注視和醋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