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Gold - 24 (2/2)

「離避難所最近的立體停車場。大賣場超市。市中心廣場旁的教會。飛行巴士總站。最後是希望港口。」鄭二將他們計劃的幾個緩衝據點列出來,配合投映到牆面的影像對眾人說明脫逃行程,他將投映檔改成播放他和蘭爍應對怪獸時的片段,指出重點說:「這就是一開始向你們介紹的睡魔陣。每一隊會發足量的轉印標示,每個人也會拿到好幾張這樣的睡魔陣,但是蘭先生會打頭陣,我們鄭家還有鄒氏、李氏、黃氏等其他同行也會混在你們不同隊伍里支援。蘭先生成功盎巨獸們沉睡之後應該就能安全移動,發這些是以防途中可能從外地或別處又跑來的怪獸。
每到一個據點會安靜集合,點清人數及物資以後再朝下個據點移動。第一站的停車場,這次我和蘭先生回程后已經全面將裡面能發動行駛的交通工具全面解鎖,大家看到不管是什麼車或什麼海陸兩用船都直接上,到巴士總站后改搭巴士,全都是無人自動駕駛,但為防萬一會配置駕駛員在各個大隊中。
為了減少移動的時間,只有集合點名及清點物資時會做停留,因此大家都要將自己的基本飲食及設備帶在身上。嬰幼兒的情況特殊,將由蘭先生召來的精靈隨時跟著,避免邪祟侵擾或其他意外。以上,有問題請站起來發問。」
鄭二說完之後由數位翻譯輪流用不同語言再轉敘一遍,其他人提問后再透過翻譯幫忙傳達,過程有點漫長,不過萬幸的是全員都決定要一起脫逃,沒人想死守避難所。鄭二說明之後本想請蘭先生對大家講幾句話,但蘭爍認為有影片就夠了,所以只說了「我不會落下任何一個人,包括遠古族。」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補了句「但是寵物你們得自己顧好。」
對一些人而言寵物等同於家人,雖然是這樣克難的時期,但仍有人帶著自己的寵物逃難,不只是貓狗,也有人養了蛇或一些變溫動物,這些堅持帶寵物的人也曾經和其他人發生爭執,還好這群人之中有心理諮詢相關職業和研究的人幫忙協調、溝通,才得以避免更大的衝突。
鄭娜娜之前就曾跟蘭爍聊起自己從家人那裡聽來的事件,因此蘭爍補充了這麼一句。他知道那些飼主所堅持的不只是帶著寵物而已,而是他們不確定現況而言放生能讓寵物過得更好,多數的寵物根本沒有野外求生的能力,放生對他們來說不是最好的選項。
養鳥的人如果留著鳥兒,會將自己分配到的麵包或其他食物與牠們分享,養陸生動物的也是,但變溫動物就比較困難,因為食物來源不僅是蟲,許多還只吃活體,所以這些飼主們聯合成一個群體自力培養寵物需要的食物,提供的食物依然還是從自己分配的飲食取得,盡量不防礙他人。至於飼養水族的人就無奈許多,無論養的是淡水、汽水或海水,再簡單的設備都還是需要水體的更新及循環,最終只能選擇將自己的寵物放走。
蘭爍一開始也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堅持帶寵物逃難,但是鄭娜娜望著虛空處說:「我多少能理解啊。有的人一輩子可能過得很精彩、很多起伏,也可能只是平淡生活,親友來來去去、生生死死都變成過客,但是寵物絕對不會背叛飼主吧?也許失去寵物,對這些人來說等同於世界末日啊。真正的世界末日,不見得非得要這整個星球怎樣,可能只是自己的寵物沒了,或跟朋友絕交了,或是自己住的家不在了,都可能是誰的世界末日。這顆星球不能被取代,對他們來說自己灌注感情跟心血照顧的生物也是不能被取代的。就算不能理解,還是想平和尊重他們的感情跟想法。我這樣的想法,好像太天真了?」
蘭爍淺笑回她說:「沒這回事。多虧你,讓我懂了一些事。也不愧是迋舒的朋友,我猜他會非常認同你。」
鄭娜娜頗意外的笑應:「真的嗎?我四個哥哥都輪流取笑我,說我有夠傻。雖然他們也沒說這麼想不好啦。」
「越美好的東西,越難留存。」
鄭娜娜看蘭爍的神情,知道他想念寧先生了,她也想起自身的事,輕嘆道:「唉。對啊。我偷聽到媽跟姑姑講的話,她說最保護的女兒,最先走了。她還是接受不了吧,但我其實沒有走,我一直在啊。」
「她慢慢會感受到的。」
「謝謝你的安慰。」
又過了一日,潘慧星的陣營有人過來交涉,鄭嬛是擔任外交組的一員,所有和其他群體的交涉都會先透過她觀察。對方來了四個人,話還沒講完就被鄭嬛打斷,讓他們不必多言,直接關門送客。
潘慧星派了幾批人過去都得不到友善回應,其他人都有些著急,潘慧星聽完最後一批人報告之後納悶暗忖:「怎麼他們好像完全知道我方的意圖是什麼,忽然防備心這麼重。」
會議室里只剩潘慧星和寧晁遠兩人獨處,後者趁機揶揄道:「大概是你之前做的一些事露出馬腳,而且他們那裡不是也混了不少你的前員工嗎?被你拋棄的那些遠古族裔,肯定是在那邊講了你不少壞話吧。」
潘慧星在會議室睨他一眼,嘀咕著:「好像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但我在銀月對員工可是相當好的,在這避難所也沒有針對他們做什麼過分的事,甚至問他們要不要過來,有什麼壞話可講?」
***
「潘老闆真的是壞透了。」說這話的是個健美型女性,灰綠的頭髮剃了平頭,嚼著果乾罵起前老闆,她獸化的型態是鱷魚,大家稱她阿厲姐。
「對啊。嘖嘖,小不點那麼可愛都能抓過來當擋箭牌,太過份了。」被叫作mars的貓耳男獸化是隻貓,喜歡妝扮自己,自稱女性之友。
獸化型態為鹿的女人有頭中短髮,扎著短俏的馬尾,被大家稱陸姐,她聊道:「雖然以前對人類有點偏見啦,不過後來我們遠古族的背景曝光,也有不少人類幫我們、跟我們同一陣線,真的是以前被潘老闆洗腦得太嚴重。小寧也是人類,我就挺喜歡他的,感覺老闆也很照顧他,但緊要關頭居然扔他出去擋,就算我沒親眼看見,只是聽說都覺得有點毛。你們想,他為自己那麼有好感的員工都這樣,那我們這些也隨時都是棄子啦。」
佘姓少女喝著營養補給劑,她是蛇系獸人,用力吸乾最後一口營養劑之後她說:「我們早就是棄子啦。潘老闆叫我們過去他們那邊肯定沒好事,八成是給其他人當玩物戲弄啦。我才不要呢。之前在銀月,託老闆挺喜歡小不點的福,我們都還能避掉特殊服務,聽說老闆有其他的店,那些店才真的是誇張,而且各種藥物讓你吃到飽哦。」
幾個前銀月員工想到這點,無不對已經犧牲的小不點合掌感謝:「要不是有小不點,銀月不會那麼乾凈歡樂像天堂一樣,薪水還領得多。」雖然現在貨幣已經沒什麼功能了。
陸姐眼眶忽然泛淚,匆忙拿出手帕壓眼角說:「可憐的竇大廚跟他的兄弟們,還有霈霈,我聽說他們在醫院就已經『被消失』了,其他當時離門口近的同族也是,要不是我們幾個趁著颱風天跑去mars新租的公寓打通宵麻將,搞不好也會被消失呢。」
阿厲姐咯咯笑說:「沒關係,也沒機會把我們消失掉。再說之前我已經把潘老闆的作為都講給鄭家人聽,希望他們嚴格審視那邊每一次的動靜,千萬不要被那邊的人騙了。」
佘佘吐了口氣說:「希望那個蘭先生真的有辦法順利帶我們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mars也跟她一樣吐氣道:「希望將來生活的地方,有機會再打麻將。」說完這話就遭其他同伴注目,阿厲先出手,他以為阿厲要揍人,結果阿厲朝他比出大姆指。
陸姐點頭道:「那我們四個都要活得好好的。大家都是好牌咖,就算有麻將,但沒有好牌咖也是世界末日。」
阿厲撓撓頭說:「差不多該睡了。明天還得幫忙一起搬運物資到停車場那裡呢。」
這幾天不分晝夜都在地震,避難所雖然還沒出現什麼損毀的情形,但是到上層探查情形的人回報說周圍的建築物有的呈現傾斜或已經倒楣,停車場看起來還沒什麼問題,但難保不會在某次強震時被震垮,到時會害他們脫逃計劃難產。為免夜長夢多,各團體已經分配好物資搬運內容,併發配給每個成員維持幾天生存的基本飲食及物資。預計明天白天把屯積物資搬運到離出入口近的地方之後,就近守在原地,入夜以後集體行動。
他們將會是一支龐大的車隊,為了方便聯絡,過去捨不得利用的能源及電子設備也得搬上車,保持各隊聯繫。鄭家人和其他團體的幹部還沒睡,他們還在反覆演示行程及不同意外狀況的應變。
鄭嬛看不明蘭爍這人的心思,因此還是抱著一些疑慮,糾結許久她決定直接去見蘭爍。由於鄭娜娜儼然快成了蘭先生的護法,鄭嬛想找蘭先生問姪女最快,果然就在更地底下的間置空間找到蘭爍。她看蘭爍獨自站在空曠無物的幽暗地帶發獃,即使是此刻她也讀不到他半點思緒,反而是蘭爍先轉頭看過來跟她說:「要來問事的?」
鄭嬛總覺得自己已經被對方看透,不悅抿了下嘴,點頭應了聲:「對。」
「問吧。」
「蘭先生,你的事我都有聽娜娜講了。但我還是很不解,為什麼我看你的時候,覺得很矇矓,好像……像是多雲的夜晚。」她看這人有不少矛盾,有時覺得可靠,但又不認為可信,因為太神秘了,像月亮被雲翳著,知道在那片陰影之後有月亮,可是看不清全貌。
「呵。沒事的。這是我自身的問題,但我也解決不了。我的時間幾乎停滯,需要鑰匙才能重啟。雖然現在也無所謂。抱歉,我的問題不少,無法逐一交代。但你們只能相信我會帶大家安然離開這地方,還有,潘慧星確實有問題,絕不能相信他。」
鄭嬛認同他的意見,點點頭表示同感,又歪頭遲疑了下問說:「可是他那裡還有不少人是被他洗腦的,雖然那些人原本也不是多好,但也不是極惡之徒,我們沒辦法救嘛……」她說完自己失笑,抹了把臉說:「抱歉,我的發言太天真。就這樣吧,大家為了活下去都很拚命,不能再為了我一個人天真的想法把其他人也捲進更多風險。」
蘭爍平靜看著她片刻,淡然道:「順其自然吧。任何人都會死的,死之前努力活著,是因為還有很多人事物想經歷吧。但也不是死了就結果,娜娜也很努力經營她的鬼生,她是很認真又細膩的,不是只依賴遺傳天賦才沒有變成一團散逸的能量。眾生萬物都像雪花,每一片都不同,有些會消融,有些會落在冰雪長存的地帶,經年累月積壓成傲世的冰原或冰山,該怎樣就怎樣吧。」
鄭嬛沒忘了姪女跟他說過,蘭先生有時聊天跟思緒都很發散,但是當故事聽也還算吸引人,想到這裡她不覺揚起微笑,心情也放鬆不少。她語調也比一開始輕鬆,間聊道:「很久以前就常有『人類是這星球的癌症』這種講法,可是到這地步人類還是只想著自己的存活。不知道蘭先生是怎麼想的?」
蘭爍不經意想起了寧迋舒,莞爾回答:「以前我對這話深有同感,而且相當憤世嫉俗。」
從前的蘭爍絕對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跑大老遠救一堆陌生人。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如同癌細胞吧,至少他看寧迋舒就絕對不是。以人體比喻這星球沒什麼錯,人類本位而已。誰也不可能會對身上某個細胞有所偏愛,頂多是特別喜歡自己某些部分,可是星球不會這樣,它只是依循自然法則運轉而已。
「比喻終究是比喻。把比喻當真就太傻了。」蘭爍垂眸,語調近似溫柔的低吟:「好與壞,沒有絕對跟唯一,都是共存才能平衡。不過會思考、煩惱這些,也是做夢的樂趣吧。」
「做夢?」
蘭爍望向她,笑容別有深意,他說:「是啊。這些說不定只是這顆星球的一場夢罷了。但對我們卻無比真實。」
鄭嬛表情略古怪的笑了下,不知該說什麼,靜默了會想起要提醒他說:「我相信你,大家也是,但也有不少人是不得不。畢竟你給的方式跟展示的能力都太詭異,比我們鄭家的還玄,所以有的人、咳,說你只是魔術師。」
「謝謝告知。」蘭爍無所謂的笑了下。
「總之只要能脫逃成功的話,就能讓他們閉嘴吧。」鄭嬛尷尬扯笑,草草結束交談離開。她雖然還是讀不出蘭爍的心思,但依稀明白這個人怎麼有能耐召來那麼多幽冥之友。時代不斷在變動,只要信念夠強大就足以影響外物,但信念跟執念有時難以界定,所以才會有那麼多邪教存在吧。這個蘭先生如果不是如救世主一般的神人,那就是惡魔吧?不管怎樣,鄭嬛知道他們沒得選擇。
翌日早晨,一千多位倖存者全副武裝,而且安靜的守著自己所負責的東西,移動到接近出入口的地方。他們原先還有準備一些防衛性武器,裡面應用睡魔陣,只要潘慧星那邊的人出來搗亂就藉此反擊,沒想到對方陣營的人完全沒現身,不過大家依舊不敢鬆懈,輪流守備到入夜時分,準備朝停車場移動。
鄭三照料受傷的大哥,鄭四和父母、親戚一起分散到其他隊伍里,鄭景倫發配了迷你裝置,是一張微小的晶卡,裡面是其他倖存者所提供的自製虛擬影像,作為怪獸出現時能擾亂牠們的道具之一,只要怪獸出現時就播放該影像,成員們可以趁亂逃走。晶卡復製成數份,可以和許多具播放影音功能的電子產品通用。
范綺負責開一輛空車領在前頭,同車的有蘭爍和鄭景倫,他們打開車頂全景天窗,蘭爍負責應付四周隨時可能出現的猛獸,鄭景倫應對的則是滿林子里如潮浪襲來的怨靈跟幽魂。這一帶氣場異常,導致普通人走在樹林間也會莫名浮現輕生或某些危險的念頭,鄭景倫將頸上掛的黑佛珠取下念咒,兩手一扯,那串佛珠瞬間變成了一百零八顆長串的大佛珠,而且違反物理的旋浮在半空蕩出一波又一波金色漣漪,掃蕩周圍邪氣。
隊伍後方的鄭家人回報,說是潘慧星他們那邊的人也乘上停車場的其他車輛尾隨,鄭景倫說:「隨他們去。大家都在逃難,不要惡意阻礙我們就別管了。讓主要載運物資的車隊再往後挪。」
那頭的親戚疑問:「咦?為什麼?」
「又不是戰亂時期人命不值錢,現在當然是活著的人重要。物資的話想辦法都還能再弄啊。」
「哈哈,也是啦。我去調配。」
鄭景倫吐了口濃濃白煙,轉頭問:「蘭先生你覺得怎樣?」
同樣在天窗口戒備的長發男人,扎著長馬尾,表情比外面的冰霜還冷,他瞥了眼鄭當家說:「有點冷。」
「喔……」鄭景倫汗顏,沒默契嗎?他問的又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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