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
若是堂弟顧宣沒續弦就好了……
那麼,老太太小戚氏無名無份,顧簡甚至不是顧家人,自然也不會牽連到宗族!
族長原本混亂忐忑的眼睛漸漸地沉澱了下來,但心中還有幾分遲疑。
顧燕飛原本就微翹的唇角又揚得高了一些,似乎看出了族長的猶豫,笑眯眯地追問道:“伯祖父,你說是不是?”
她一派坦然地與族長對視著。
族裡是選擇和顧簡劃清關係,還是就這麼坐以待斃,等著被顧簡牽連?!
族長將太師椅的扶手抓得更緊了,咽了咽唾沫。
這個選擇太容易了。
族長的耳畔能聽到自己重重的心跳聲,越跳越快。
靜默了半晌后,族長鬆開了捏著扶手的右手,整個人陡然間放鬆了下來。
他端正著神色,理了理思緒,認真地說道:“當年你們祖父聘的是戚氏女為元配,你與你大哥的親祖母大戚氏去世后,你祖父並沒有告知族中他要續娶的事。”
“是嗎?”顧燕飛又喝了口茶,掀了掀眼皮,“這我倒是不知道。”
她的神情無驚無喜,平靜如水,但族長卻像是得了鼓勵。
他捋著花白的鬍鬚,一本正經地嘆道:“許是你祖母大戚氏去世時,念著阿策年幼,這才託了守寡的妹妹來照顧阿策。”
“沒想到這小戚氏趁著你們祖父去世了,就帶著她的兒子鳩佔鵲巢。”
起初,族長還說得有些乾巴巴的,越說越自然,越說越流暢,心跳也從急促漸漸地變為平靜,最後一句話說得擲地有聲。
他完全否認了顧宣與小戚氏的婚事,這番言辭是隨口編的,自然是漏洞百出,但族長知道,誰也不會去追究這些漏洞,只要聽著順理成章就夠了。
“原來是這樣。”顧燕飛隨口附和了一句,眼神深邃如潭。
族長彷彿吃了顆定心丸似的,心中大定,煞有其事地繼續說道:“十五年前你祖父得了急病,去得實在太急,都沒來得及留下什麼話來。”
“這麼多年來,你和你大哥都把小戚氏當作是你們的親祖母,也是我這伯祖父的不是……哎,我也是被小戚氏給矇騙了,從前一直以為她對阿策和你們兄妹甚是慈愛。”
族長近乎屏息地看著顧燕飛,神情拘謹。
顧燕飛微微一笑,用很“單純”、很“無辜”的目光看著族長,“伯祖父,我年紀小,也不懂這些,這件事到底要怎麼辦,還得仰仗伯祖父您弄個章程出來。”
她輕輕巧巧地就把這件事推給了族長,四兩撥千斤。
“……”族長的表情又是一僵,額角沁出了細細的冷汗。
他感覺心臟像是被顧燕飛捏在了掌心,幾乎無法直視她那雙通透的眼眸。
少女容顏清麗,笑靨如花,比窗外開了滿樹滿枝的粉桃還要明艷,她的眼眸極清,極亮,閃著劍鋒般的銳芒。
族長的心臟猛然縮緊,透過少女的眼眸,不由想到了顧策。
族長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定了定神,趕緊應承道:“燕飛,你告訴你大哥,這件事我定會辦得妥妥噹噹,你們儘管放心。”
他在心裡寬慰自己:事到如今,族裡也只能斷尾求生了,小戚氏與顧簡母子倆也是自作自受。
顧簡廢了,沒救了,但顧淵與顧燕飛前程正好,如何選擇對族裡有益,顯而易見。
“伯祖父這說的什麼話,我要‘放心’什麼?”顧燕飛歪著小臉笑了笑,笑容無辜。
族長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道:“是我嘴拙,是撥亂反正。這多年了,早該撥亂反正的!”
顧燕飛愉快地笑了:“那就勞煩伯祖父了。”
既然事了,顧燕飛就直接端茶送客了。
族長識趣地提出了告辭,由卷碧送出了大廳。
外面的夕陽幾乎落下,唯有西邊的天際還留有一片淡淡的紅霞,天色昏黃一片,彎月呈現一種淡淡的白色,俯視著眾生。
徑直走出了幾十丈后,族長忍不住就以袖口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背後早就汗濕一大片。
他在一顆槐樹下停了下來,心有餘悸地回頭朝大廳的方向看了看。
廳堂中的少女正優雅地飲著茶,纖細的身形在那高背大椅的映襯下顯得尤為纖弱,一派閑適。
回想方才他與顧燕飛的對話,族長愈發心驚,他一個花甲之年的人卻完全被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牽著鼻子走,他所思所慮所憂都在對方的掌控中。
從頭到尾,她不曾威逼、不曾惡言,明明是她想讓小戚氏與顧簡母子倆除族,最後卻三言兩語地讓他主動攬下了這件事,還得感激她為族裡出了這主意。
哎!
族長在心裡長嘆了口氣,告訴自己:當斷則斷,為了族裡,他必須把這件事情給辦妥了。
族長轉回了頭,暗暗地咬牙,步履匆匆地離開了顧府。
今天天色已晚,族長先回了府,次日一早,他就攜長子顧籌一一去拜訪了族裡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他們有的住在京城,有的住在京郊,父子倆走遍這些人家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疲憊不堪。
隔日天剛亮,他與長子就攜族中的族老們又一次來了顧府,由族長主動提出撥亂反正,斥小戚氏鳩佔鵲巢,顧簡根本不是顧家人,二房理應從顧氏族譜除名,一正族風。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內,族長就主持了修改族譜的事宜,把小戚氏、顧簡這一房的人包括顧雲嫆的名字全數從族譜中移除。
當修改後的族譜重新封存在祠堂后,族長如釋重負,心頭一塊巨石落下了大半。
族老們圍著顧燕飛說了一通親近、示好的話語后,就先行告辭,族長父子倆留到了最後,在外儀門上馬車時,族長很自覺地許下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