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 第4節

孔儒在車中坐我對面,親自為我倒滿酒「讓我們為您和您偉大血脈的永生舉杯!」為人三土余載的經歷讓我在政壇上無論面對任何人都能如魚得水地與之歡快交流但我突然發現我對這個熱情值爆表的男人毫無對策,只得隨聲應和。
「孔同志,我還對咱們元首的這個偉大的計劃一無所知呢,能麻煩您詳細為我說明一下嗎?「「嗨!你看我都把什麼給忘了,我這就給你說明。
」他像小孩一樣懊悔地拍拍腦袋,接著說:「長生計劃,顧名思義,所有參與此次計劃的人,都能得到某種意義上地長生乃至永生,然後在永恆的生命中,創造出更多擁有優秀血統的公民,依靠他們的智慧和在血統中的無限潛力最終實現人類的永恆發展。
」「那麼我們要怎麼實現呢?」「女人!我們要靠女人!讓她們去生育!永世不停地,生生不息地生育!」這是哪門子長生啊,我一邊想著,一邊皺著眉頭繼續問道:「是需要我向組織提供精子嗎?讓她們受孕?」「不不!怎麼能讓那些骯髒的女人玷污你高貴的血統呢,我們會通過基因編輯藥劑讓你變成女人,然後讓你與自己的精子不斷結合!哈哈哈,是不是天才的 設想?」孔儒偏執的眼睛開始一點點地接近我,彷佛在打量著一件完美地璞玉。
我發出震驚地怒吼:「不!你們不能這樣!放我出去!我還有老婆和孩子!」我撲向車門伸手去拉車門開關,酒杯掉在地上,被我飛撲過去的膝蓋碾碎,我感到有玻璃碎片扎進了我的小腿和膝蓋,但我早已顧不得那麼多,我現在只想離開這白色的地獄。
孔儒把座椅調低,向後慢慢仰去:「這反應可比前幾個激烈多了,衛兵,把他放倒吧。
」他喝了一口酒,接著說:「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如此偉大的計劃呢?」我感到背後一陣刺痛,然後不知是什麼液體被打入體內。
隨後我感到一股龐大的睡意在向我壓來。
我要抵抗啊,我想起我曾站在公寓里仰望標語時的所想,這不剛好有鋒利的玻璃片在我腳下嗎。
我奮力拿起浸泡在我這所謂「高貴」的血液里玻璃片,向孔儒欺身而去。
快了,我已經感受到了他呼吸開始紊亂,我已經看到了他那狂熱的眼眸被恐懼所浸染,我馬上就要用這片玻璃劃破他的喉頭,沐浴在他噴涌的鮮血中走向死亡。
但睡意最終還是征服了我,昏昏沉沉中,我的手不自覺失去了準頭向上劃去,最終只是劃破了他的臉。
在陷入昏睡之前,我看見他的黑眸漸漸恢復平靜,聽見他拿白手帕捂著滲著鮮血的臉對我說。
「同志,你的工作已經交接完畢,你準備好享受永生了嗎。
」 3. 我相信那個被那個夜晚改變的不止是我。
在我和媽媽的神秘遊戲結束后,我放鬆地癱軟在床上。
我感到口很渴,於是抬起頭想讓媽媽去給我倒杯水,卻發現媽媽早已在夜色中起身下了床。
她並沒有去為我拿水,而是從自己去上課時隨身攜帶著的手提包的夾層中拿出一個圓柱形亮晶晶的東西,在月色的照耀下閃爍著晶瑩的光。
媽媽拿著那物什回到床邊,這回我倒看清了,原來那是我們平時上化學課時用的試管,我問媽媽為什麼把試管拿回了家,媽媽卻沒有說話。
準確的說,自從我尿到床上以後,媽媽一直都沒跟我說過話。
「媽媽一定是生氣了,我該怎麼撒嬌矇混過這關呢?」像往常在媽媽面前惹禍一樣,我額頭冒汗地思索著。
卻見媽媽默不作聲地用手指將床上的那些「尿」收集在了試管中,下了床,徑直走去了廁所。
我訝異地看著媽媽這些奇怪的舉動,卻發現,那些在試管中的「尿」竟然不是透明的,它們的顏色在月光的照射下竟像政府大樓前的大理石領袖雕像一般,是一種流動地白色。
但我太累了,無暇思考這些問題的原因,就像那個時代的很多人都無暇思考世道為何變遷一樣。
我和他們所有人一樣,只是焦渴地等待著母親用掌心捧給我一口甘甜的泉水,卻從未察覺自己給了母親多大的傷害;我又同他們所有人一樣,漸漸習慣了焦渴,並在焦渴中沉沉睡去,並在第二天不得不起身習慣那個天翻地覆的天明。
當時的我可不會想那麼多,因為大腦早在起床的那一刻就被第二天的功課所塞滿,科技的高度發達讓人類在小學階段就能在老師口中接觸到拉格朗日的大名。
可惜人的大腦卻沒有跟得上這種飛速進步,繁多的課程令我和所有求學的少年少女們苦不堪言。
不但如此,為了完成帝國教育部的斯巴達式教育理念並有足夠的指標向元首邀功,每所學校都會要求自己的學生們超額完成當天的任務。
在老家時,我常在鄰居的閑言碎語中聽到某所學校的某某學生因為校長把每日運動指標定的太高而在跑步途中力竭而死。
當然這種新聞不會見於報端,只會和那條無辜的生命一樣,隨著時間被人遺忘。
而代替著這些悲劇被人們所看到的,卻是帝國媒體的口中「偉大的成功」和「非常偉大的成功」。
一如每個工作日的清晨,我在帝國語音晨報的半個小時前被媽媽輕輕拍醒。
看著眼前妝容精緻的媽媽,看著整潔依舊的床單,我甚至懷疑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是否真實,但媽媽看我的眼神里那種一如那日午後的複雜,讓我對此不再抱有疑惑。
地阯發鈽頁 4ν4ν4ν.cом哋址發咘頁 4V4v4v.cōm眼下時間不等人,機構可不像媽媽一樣溫柔,他們喊人起床從來不用女性柔軟的手去拍,而是用橡膠製成的粗魯的大棒去砸,無論大人小孩誰都不會倖免,末了還要把那些半睡半醒的倒霉蛋抓到早晨的晨會上去批鬥。
我本來就有賴床的毛病,又因為昨晚的「遊戲」而感到更勝以往的疲倦。
但一聽到遠處傳來的那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和橡膠棍砸牆的聲音,還是打個機靈,使勁竄出床去,像只被老虎追的小猴子一般,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撲到門前張望。
這一系列滑稽的動作著實可笑,但卻堪比一葫蘆的靈丹妙藥。
媽媽看著我狼狽的樣子,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隨後她一愣神,彷彿想通了什麼,猛地將我抱入懷中。
我聞著媽媽身上特有的雨後玫瑰般的香氣,突然發現自己兩年來竟然長高了如此之多,原來只能靠著媽媽的胸脯撒嬌的我,現在只要翹起腳就能把把脖子伸到她的耳後用鼻子去蹭她的一瀑青絲了。
這個擁抱和那個午後之前的所有擁抱都一模一樣的溫暖,但卻是我倆搬進機構以來,我感受到的第一個真正的擁抱。
不同於日常生活中媽媽對我關心中擁抱,而是那種的屬於母子的真正擁抱。
其中緣由是幼時的我想不明白的,我只能看懂媽媽的眼睛。
我望著媽媽的眼睛,媽媽的眼睛告訴我,她已經不再有疑惑——她已經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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