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色滿樓之天堂 - 第14節

看這有些空曠的房間,隱隱覺得對不起容容的爸爸媽媽,這麼多年,我一直在霸佔他們的快樂,我一天見不到容容都會想她,叔叔阿姨那麼久不見,怎麼可能不想? 一直以來,他們都覺得容容跟我在一起,是容容的福氣,所以他們才為了女兒的幸福,寧肯忍著對女兒的思念,也不願把容容從我身邊奪走。
他們一定和容容那樣,一直相信我會帶著容容朝著天堂的方向奔跑吧。
慚愧得無地自容,最近將近一年時間,我為容容做過什麼?心裡暗暗發誓,從今天開始,我要每天接容容放學送她回家,早上再過來接她去學校。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天堂,我一定盡自己的最大力量,把容容送到距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朋友是永遠不會背棄的。
方向或許偏離,只因為每個人最終的目的地,不一定再是最初預定的那個方向。
我的幸福在我的天堂里等我,容容的幸福在她的天堂。
希望我們最後都能到達。
床邊的那個小床頭櫃,是這個房間唯一上鎖的傢具。
我知道裡面藏了什麼,這些年容容記下的日記,或許還有幾封不那麼蹩腳的情書。
那一切都是我們共同經歷過的,對我而言全都不算秘密。
我看過容容以前所有的日記,就像她也看過我的一樣,我們兩個人的面對是赤裸的,沒有過遮掩。
去年的春節過後,高考的壓力逐漸加重,我們記日記的習慣都隨著放棄了。
一直到我放棄了高考,才又偶爾記上幾篇,卻也不再每天堅持。
我從床下拉出一個鞋盒,拿起左腳那隻鞋子,取出一把小小的鑰匙。
將近七年時間的朝夕相處,我像熟悉自己一樣熟悉容容。
打開床頭櫃,所有物品仍然是從前熟悉的擺放次序,於是翻出最下面那本記事本。
日期停止在去年三月,幾乎和我同時停筆的時間,看樣子容容很久沒有寫下過什麼了。
慢慢把記事本放回原處,過去的一切,我們的記憶里基本相同,沒必要再翻看。
不小心觸動了墊在床頭櫃最下層的牛皮紙,意外地發現那層紙下面居然還壓著一疊東西,我立刻毫不猶豫地取出來。
翻了一下,是幾張寫在信紙上的手記,最後的日期是昨天夜裡。
嘿嘿,最近我忽略她太多……她會不會偷著罵我? ***********************************1991年11月11日,夜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坐在賓館的大堂里等青青了。
很奇怪會自己忽然想寫點什麼,畢竟已經那麼久沒寫過。
開始是因為功課很重,後來不再讀書,卻已經連記日記的習慣都改掉了。
也許,是因為青青不再繼續寫下去,我也不再有記載什麼的心情。
這麼多年,所有的事情,我都在跟隨著青青。
阿姨嫁人後,青青很難過了一陣子,輟學,泡酒吧,包括帶男孩子來賓館開房。
我不知到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跟在她的身邊。
我想,青青去天堂我跟著她,有一天她想去地獄了,我也會繼續跟隨,兩個人一起,不管是去天堂還是地獄,都不會覺得孤單吧。
這兩天為了韓東的事情,青青沒少費心,找人疏通關係,請律師什麼的,四處跑個不停,又恢復了從前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一腔熱忱。
我就相信青青不會拋下朋友不管,她一直那麼質樸善良,對她好過的人,過去好多年了,她都還時常提起。
初中時韓東就喜歡青青,青青卻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如果他知道青青這兩天為他做的一切,應該會感到很高興,喜歡一個人那麼久,終於得到了回報。
即使這件事情結束后青青並不會喜歡上他,但一定能拿他當個朋友看待了。
現在的青青,是最需要關心和愛的時候。
我想說不定韓東因禍得福,就此打動了青青的芳心也不一定,他為青青所做出的,不是是對愛最好的證明嗎? 現在看來我的猜想已經不再可能,因為今天我們認識了陳重。
這個陳重,不知道該怎麼寫他,他隨時都能製造驚喜。
隨時製造驚喜是青青說的,青青總是很會形容一件事情,一下子就能抓住重點。
他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是驚喜。
張揚的聲音,張揚的神采,張揚的個性,一個全身上下透著張揚的人。
以前我對當兵的總有種誤解,以為都是呆板得近乎機器的那類人群。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見穿軍裝的人,忽然覺得,原來課本里《最可愛的人》走近了看那麼可愛啊! 一張可愛的面孔,一場張揚的表演,從一開口就帶著一股令人感覺到震撼的力量。
我從來沒見過哪個男孩在青青面前如此放肆過。
青青很美,在我的記憶里,太多男孩第一次看見青青就被她的美麗征服。
遠遠的,帶著要流出口水的獃滯,怯怯然望著青青的,何止韓東一個人。
我一直覺得青青像一個不小心墜落入凡間的天使,美麗得足以讓所有凡人沮喪。
可是陳重似乎從一出現,就極盡張揚著對我們開了一次又一次玩笑,耍得青青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從來沒見過哪一個男孩,可以在青青的面前做出這樣遊刃有餘的表演。
當然是表演。
從頭到尾陳重好像只看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就那簡單的一次目光交匯,我就相信他對我們充滿善意的,最後,絕對會無條件幫助我們。
可是青青還是答應了他三個條件。
也許除了送花給他,其他兩個並不算什麼條件,對青青而言,花點錢就能打發的事情永遠不算條件。
真佩服得五體投地,別人搶著給青青送花都搶不到,他隨便就要求青青送花給他,好像反過來那是青青的榮幸一樣。
青青對我說最後花是要我去送的,因為我和陳重說話時滿臉獻媚,肯定是看上陳重夠帥。
竟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心慌,我不太清楚“帥”到底是種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陳重好看,以前總和青青討論某個男孩怎樣怎樣,但是無論怎樣,我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個在我眼裡如此好看過。
後來青青對我又說了一個詞:傾國傾城。
那個詞帶來一種潮水般的感覺,喧囂著從我胸膛里漫過,又無聲地退去,心裡一片冰涼。
這麼多年,我總是被青青一次又一次認同,只是不知道,這次陳重是先傾了青青的國,還是先傾了我的城。
以前青青每次接到情書都會叫上我一起閱讀,然後問我怎麼樣,我總是淡淡地說那個男孩沒戲。
我早已經在心中定義了青青理想中的愛人,絕對不是青澀得可以讓人看一眼會口捨生津的小男孩。
青青通常用一個詞評價那些情書:“蹩腳。
”我知道她不單是在評價那些情書,其實在她眼裡,除了她爸爸之外的任何男孩或者男人,都是“蹩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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