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吐完從洗漱間出來時,就看任惟一臉犯錯的神情,手裡端著一杯水;應春和也站在一側,一臉擔憂地看過來。
他們情侶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他還好嗎,沈流雲頗為疲累,勉強笑笑。
應春和實在擔憂:“師哥,要是你一會兒還是不舒服,我就帶你去診所看看吧。”
沈流雲沒答應也沒拒絕,只道:“一會兒再說吧。”
做錯事的任惟蔫巴巴的,將水杯遞到了沈流雲手上,什麼也沒說。沈流雲難得清凈,巴不得這人多難受一會兒,乾脆一聲不吭。
這可把任惟驚到了,忐忑地吃完飯後,跟應春和去了院子里,偷偷問他:“沈流雲他,應該不會記恨我吧?”
應春和寬慰地拍拍他的手臂:“不會,師哥沒那麼小氣。”
任惟卻還是放心不下,見他這般憂心忡忡,應春和倒生出幾分好笑:“我看你也沒有那麼討厭師哥嘛。”
任惟嘴上不承認,說他巴不得沈流雲立馬就走,可他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后,又往屋裡去找沈流雲了。
“誒,你昨天不是問我怎麼重新追的應春和嗎?”任惟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這一個是沈流雲感興趣的,便用這個來賠禮道歉,一副想要傾囊相授的樣子。
沈流雲確實感興趣,朝他悠悠看來,眉宇里藏著點不易察覺的急切:“嗯,你怎麼追的?你昨天說得太啰嗦了,都沒講到重點。”
任惟撓撓頭,心想自己追求應春和的方式好像也沒有哪裡特別亮眼出色,到底什麼才是重點呢?
電光火石間,任惟想到了。
任惟一拍腦門,雙眼格外明亮:“重點是應春和還喜歡我。”
沈流云:“……”
任惟說完這句卻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道:“你想啊,要是你追的人對你半點意思都沒有,根本就不喜歡你,那無論你做什麼,他看你都會覺得煩,做什麼都沒用。所以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你要先確認你想追的那個人喜歡不喜歡你。”
沈流雲在任惟說那句重點時,臉色就已經黑了。
他心想這算什麼經驗傳授,這分明就是考試的時候出題老師提前泄題了,明目張胆地放水,過不了才怪。
可是沈流雲又沒有人給他泄題,不過出於禮貌和教養,他還是對任惟說了謝謝。
就在任惟滿心以為自己說的對沈流雲有幫助時,聽到沈流雲很關心似的問了一句:“但你死乞白賴跑過來,師弟都沒有把你趕出去嗎?而且你這人怪討人嫌的,也不知道師弟怎麼忍下來的。”
應春和當然不是沒給他下過逐客令,下過,還不止一次。
任惟被戳到痛處,深吸一口氣,爆發了今日內跟沈流雲的第三次吵架。
第79章 “愛我讓你很痛苦是不是”
身嬌體貴的沈流雲最終還是因那瓶過期酸奶難受得上吐下瀉了一整天,一天下來,除了喝水,什麼都沒吃,到最後吐也吐不出,肚子卻還是痛的。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春和騎車帶沈流雲去診所掛了水。
到了診所,沈流雲疲憊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剛好輸完液,拿著棉簽草草摁了兩下針眼,便沒耐心地扔掉了。
他站起身,臉色唇色都還是白的,沒什麼情緒地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們途徑一段公路,目光往下看能夠看到不遠處的海。
許是為了安撫沈流雲的情緒,安靜了一路的應春和開口道:“師哥,你若是有空可以多去海邊坐坐,我之前心情不好或是畫不出來畫都會去海邊坐坐。在海邊坐著不僅心情會放鬆很多,還能找到不少靈感。”
應春和在海邊畫過歐鳥,畫過日出,也畫過漂流瓶。這片海陪應春和度過了太多情緒低谷期,無論是失意、失戀,還是失去親人時,這裡的沙灘和浪潮,藍天和夕陽都以一種平和柔緩的方式撫慰著他。
聽到應春和的提議,沈流雲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同意了,並說想現在過去看看。
到達沙灘時,已經快要落日,海面波光粼粼,浪潮似許多新鮮橘子爆出的汁液般翻湧。
兩人在沙灘上安靜地坐了一段時間,就在應春和猶豫著想要說點什麼時,沈流雲率先開口了。
他望著面前的海,緩緩發問:“師弟,現在看著面前這片海,你會想要畫怎樣一幅畫?”
彷彿又回到還在集訓的時候,沈流雲作為早已成名的前輩難得耐心地傳授他許多經驗,平日里還會在他作畫前與他交流繪畫靈感和構圖想法,並給出改進建議。
彼時,沈流雲站在長廊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欄杆上,語氣松懶內容卻認真:“師弟,畫畫的時候一定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能夠光是將你面前的景象給畫出來就完事了。那樣的畫很多人都能畫,但能夠以畫畫為生的人,以後能夠被叫做畫家的人只是少數。”
說完,沈流雲偏過頭看嚮應春和,目光里含著欣賞與希冀:“應春和,我認為你可以。”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沈流雲的鼓勵與認可都是應春和前進道路上的燈塔,一直照亮著他前行的路,令他堅定自信,也堅持不懈。
應春和將沈流雲方才的問題當作是一次考題,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我想,我會畫夕陽下,海浪打到礁石上的畫面。”
“礁石?”沈流雲一怔。
“在那,那有一塊礁石,有時候浪太高了就會被蓋住。”應春和朝西北方向指了指,沈流雲順著看過去,便看到了那塊現在並沒有被浪潮蓋住,但他卻一直沒有注意到的礁石。
沈流雲素來雲淡風輕的臉上頭一次生出頹敗,眸光都黯淡了下來,低聲喃喃:“我沒有注意到。”
事實遠不止如此,他在面對眼前這片海時,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想到,面前的景象沒有在他的腦海里留下一絲一毫的印象,像一隻掠過海面卻未曾驚起半絲漣漪的鷗鳥。
他那與生俱來的繪畫天賦彷彿在某個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刻離他遠去了,他再也無法感知到任何關於繪畫的靈感,握住畫筆時大腦是茫茫雪原般的蒼白,蒼白到讓他覺得無力。
世人皆慨嘆他是難得一遇的天才,事實上他到底也只是一介凡人。
注意到沈流雲情緒的變化,應春和關切地看來:“師哥,怎麼了?”
沈流雲避而不答,卻問了應春和另一個問題:“春和,畫畫有沒有讓你覺得痛苦過?”
應春和熱愛畫畫,這一點毋庸置疑。很多時候,沈流雲覺得自己對畫畫的熱愛比不上應春和,應春和在繪畫上的熱情好似一團永遠燃不盡的火,長久熾熱,永恆明亮。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應春和給他的是肯定的回答:“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