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52節 (2/2)

具體要畫什麼應春和還沒想好,人坐在工作台前,用碳筆在速寫紙上打了好幾張草稿,但都不太滿意。
正事沒幹,倒是不務正業地畫了些小畫,速寫紙的一角,赫然是兩尾交纏在一起的魚。
意識到自己畫了些什麼的應春和匆匆將那紙翻了過去,一時不察間手碰到了一旁的筆筒,筆筒掉在地上,裡頭插著的筆也跟著叮鈴哐當掉了一地,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這動靜不小,客廳里的任惟聞聲后,停下手中的事,抬眼看來,詢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不小心將筆筒碰倒了而已。”應春和定了定神,回了話,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筆和筆筒。
筆筒里的筆不僅有碳筆,簽字筆,油畫筆還有毛筆,只是毛筆最不常用。應春和精的是水彩和油畫,走的是印象派,能用到毛筆的次數屬實不多。水墨丹青他倒是學過,畫得卻實在是很一般。
都說這書畫不分家,書法他也練過,得了當時書法老師一句評價:應春和,你要不還是去畫畫吧。
說起來,曾經他還因為自己的毛筆字太丑,差點出了洋相。
大三那會兒課已經很少了,空閑時間裡,應春和經常會去出租屋附近的那個公園畫速寫,任惟絕大多數時候都會陪同他一起去。
那天也不例外。
畫速寫的時候,應春和經常會遇到路人以為他是賣畫的,問他能不能給自己也畫一幅。
應春和很少拒絕,路人收穫一張免費的速寫肖像畫,而他得到一個免費的速寫模特,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
那日傍晚,應春和給最後一個想要速寫畫的路人畫完,準備收拾東西離開公園時,迎面走來個老人,問他能不能幫忙寫幅毛筆字。
老人指了指應春和畫具盒子里的毛筆:“我看見你帶了毛筆,能幫我寫一幅嗎?我拿去送人。”
求畫的應春和見得多了,求字的應春和還是第一次見。
應春和本就書法不好,又聽說這是要拿去送人,連聲推脫。
可那老人堅持,邊上還圍了一圈平日看應春和畫畫的人,都在幫腔,讓應春和幫忙寫一幅字,沒什麼大不了的。
應春和都準備硬著頭皮拿起毛筆寫了,卻有一隻手伸過來,先行拿起那毛筆。
目光順著手往上看去,是任惟。
任惟對應春和露出了一個讓他安心的笑,而後便去找墨汁和紙。
讓應春和意外的是,那最後寫出來的字竟然蒼勁有力,頗有風骨,贏得一圈喝彩之聲。
回去的路上應春和一問,才知道任惟自小便被他爺爺要求學書法,師承大家,自是不俗,寫得一手好字。
“以前都沒見你寫過,也沒聽你提過。”應春和實在詫異,有這樣的本事卻從來提也不提,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任惟卻不當回事地笑笑,“因為沒什麼好提的,我老師還說以後讓我勿在人前提起我是他的學生,丟他的臉。”
這倒不是假話,任惟的老師確實說過,卻是因為任惟以後不願在書法的路上再進一步,生生給他老師氣到了。
停了書法課的第一日,家裡的人難得整整齊齊地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了頓飯。
食不言,寢不語,餐廳里只能聽見筷子和勺子在碗碟間碰撞的聲音。
一頓飯快要結束的時候,任恆用方巾擦了擦嘴,看向對面坐著的他的兒子,沉聲道:“書法只能作為一個愛好,任惟,作為任家的孩子你有別的路要去走,知道嗎?”
任惟從始至終低著頭,沒什麼情緒地回答:“知道。”
任恆滿意了,結束這場他心血來潮的訓話,珊珊來遲的管教,離席去了書房。
待他走後,任惟也放下了碗,看向邊上還在喝湯的母親,問她:“媽,以後都不上書法課了嗎?”
陶碧瑩捏著勺子的手停了停,偏頭看過來,對任惟露出一個慈母微笑,但因為不太熟練而略顯生澀,“小惟要是想的話,還是可以上的。”
任惟搖搖頭,只道:“不用了,麻煩媽跟老師說一聲,我不想學了。”
明明是家裡不讓他學了,但他非要說是自己不想學了,這麼說了,就好像能以此掩蓋那些逼不得已,那些身不由己。
應春和聽完任惟的話后,笑著調侃:“這算什麼,藏拙嗎?好謙虛啊,任大少爺。”
“或許算是吧。”任惟也跟著笑笑,接下應春和的話,儘管他心裡很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書法好對他這樣的人而言,只能是錦上添花的技藝,偶爾在必要的時候展露,成為家裡人想要炫耀的資本,但更多的就不被允許了。
他那時候不知道,未來還會有像停止書法課一樣的事被家裡強制叫停,而他反抗不得,如吞咽一塊冰冷的石子般將所有的所有如數咽下,跟年幼時的他如出一轍。
就跟那時候似的,他主動地說著,是他不想要了,以此藏匿怯懦無力的自己。
第60章 “應春和,你比我疼”
剛剛應春和房間里的那聲音到底讓任惟有些擔心,又聽房間里好一會兒都沒了聲響,乾脆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起身朝應春和的房間走去。
“還好嗎?是手腕又痛了嗎?”任惟站在應春和的房門口,關切地問道。
他的身形高大,站在房門口,擋住了一大半外面的日光,使得應春和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了他所帶來的這片陰影里。
沒由來地,應春和感到了一陣安心,好似他是被任惟所包裹住了一樣。
筆都已經撿了起來放進筆筒,筆筒也都好好地放回了原位。
應春和輕淺地笑了一下,覺得認為實在大驚小怪,“沒有,畫草圖而已,都是用的左手。”
聽他這麼說了,任惟確實鬆了一口氣,目光也看向了應春和面前的工作台,上面堆滿了圖畫過的紙張,好些已經揉成了團,很明顯,畫得並不滿意。
“畫得怎麼樣?”任惟明知故問,在他的認知里,畫家畫不出畫的時候都會比較焦躁,這時候假裝沒看出來應春和還沒找到靈感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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