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叫小任路上注意安全。”薛婆婆放了心,笑著道。
很奇怪,原本因為任惟的離開而惴惴不安的心,在收到任惟的簡訊后,落了地。
應春和在心底嘆息一聲,回復了任惟這條消息。
[應春和:一路順風。]
夏天繡球的需水量極大,應春和吃過早餐后,便去了院子里給無盡夏澆水。
正澆著水,有個身影從半開著的院門裡溜了進來,爬至應春和的腳邊,用爪子扒拉了兩下他的褲腿,輕輕地發出一聲細長的“喵——”。
應春和拿澆水壺的手在空中一頓,低頭看腳邊的不速之客,語氣冷漠,“不就餵了你一次嗎?你怎麼還賴上我了?”
小貓聽不懂,以為應春和在跟它開玩笑,在地上打了個滾,白色的毛沾了一圈的泥土,頭頂還蹭到了幾根雜草。
這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逗得應春和彎了彎眼睛,但依舊沒鬆口,“賣萌也沒用,我不會養你的。想要養你的人不在這,我可不像他。”
“喵——”小貓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嚮應春和,一臉懵懂。
看它把自己弄得渾身髒兮兮的,應春和到底沒讓它直接出去,捏著它的后脖子將它一把拎了起來,帶到水龍頭附近打算給小貓洗個澡。
哪知小貓剛被水管里流出來的水淋到,就應激似的喵喵喵叫著跑開了,上跳下竄,濺了應春和一身水。
應春和狼狽地抹了一把臉,耐著性子哄小貓,“過來,洗個澡,洗完給你吃小魚。”
渾身濕漉漉的小貓抖了抖身上的水,委屈巴巴地喵了一聲。
“兩條,給你吃兩條魚。”應春和加大籌碼,朝小貓伸出了手。
小貓像是被他的誠意所打動,紆尊降貴地邁著優雅的貓步走了回來,乖乖地讓應春和繼續給它洗澡。
應春和控制好水管的水流,讓其緩緩地澆在小貓的身上,以輕柔的手法搓揉。小貓這回沒有逃跑,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完全任由應春和擺布。
用水洗乾淨之後,應春和去屋裡拿了一塊乾淨的毛巾將小貓包裹住,而後用吹風機一點一點給小貓吹乾毛。
這感覺讓應春和想起了那天晚上幫任惟吹頭髮的畫面,在心底暗暗吐槽,自己怎麼不是在幫任惟吹頭髮,就是在給任惟想養的小貓吹毛?
這算什麼?給爸爸吹完,給兒子吹?
吹乾毛的小貓整個煥然一新,黑白相間的毛髮柔順蓬鬆。它自己好像也知道一樣,得意地在地板上走來走去,貓尾巴在後面高高地豎著,神氣得不行。
客廳里擇菜的薛婆婆與小貓四目相對,笑眯眯的,“喲,這是哪家的小貓啊?這長得可真好看。”
“不是家養的,流浪貓。”應春和簡單收拾了一下給小貓洗澡弄亂的地方,從院里走進來,“剛剛它在院里打了個滾,到處都是泥,髒兮兮的,我就給它洗了個澡。”
“洗了澡好啊,乾乾淨淨的,香噴噴的多好。”薛婆婆從沙發上起來,往廚房的方向走去,邊走邊念著,“昨天好像還剩了點魚吧?拿出來給這小貓吃了吧。”
“拿一點就好了,別拿太多,它吃不了很多的。”應春和生怕薛婆婆把所有的魚都拿了出來,到時候小貓全舔了一遍又吃不完,憑白浪費了。
薛婆婆卻一副無所謂的語氣,“沒事啦,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啦。再說了,你又不吃魚,小任也走了,我一個人能吃多少?還不如給小貓多吃點呢。”
就這樣,在外婆的寵愛下,剛洗香香的小貓得到了三條美味小魚。
小貓興奮地邊吃邊喵喵叫,將三條魚都吃得乾乾淨淨,小肚皮吃得圓滾滾的,還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著盤子。
應春和去收盤子時,邊上的薛婆婆笑著問了句,“小和這麼喜歡,乾脆將這隻貓留在家裡養著吧。”
留下來吧。
應春和垂著眼睛摸了摸小貓圓滾的肚皮,淡淡地說,“還是不了吧。”
他沒有照顧小貓的經驗,也不認為自己有照顧小貓的精力。
事實上,他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完全無法自理,整日閉門不出,躺在床上睡到天昏地暗,不知白天黑夜。
房間里的窗戶朝海,他可以坐在床上長久地維持一個姿勢看潮起潮落。
他不與外界交流,也完全失去與外界的任何聯繫,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他一個人,吃飯喝水次數都少得可憐,像一株瀕臨枯萎的植物,等待著屬於自己的腐爛結局。
剛回離島的那一年,這種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外婆從自己家搬過來跟他一起住,帶著他一起在院子里種菜種花,每天做菜煮茶,才稍有好轉。
其實應春和一直知道自己不正常,早在他與任惟戀愛之前。彼時,他不以為意,覺得搞藝術創作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後來,這漸漸地開始影響他的生活,也影響他的創作,但他無能為力,束手無策。
他意識到自己被困住在某個時刻,也意識到自己有一部分殘缺了,但暫時做不到自渡。
應春和拍拍小貓的頭,看著它的眼睛,輕聲道,“如果他還回來,就讓他帶你走吧。”
如果他還回來的話。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就在近處的薛婆婆湊過去幫應春和看了一眼消息,“小任說他到北京了。”
應春和的手指不自在地蜷了蜷,心裡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不一樣了,應春和,現在跟從前杳無音信的日子不一樣了。
他或許真的會回來。
任惟發完消息從機場出去,因為提前發過消息,助理已經在外面等待。
“任總,先回公司嗎?”助理為任惟拉開車門,輕聲詢問他。
任惟身上穿的是他去離島那天穿的襯衫和西褲,被應春和用熨斗細心熨燙過,看不出半點褶皺,他又恢復了那個西裝革履的社會精英,好像他真的只是去外地出了趟差。
“嗯,回公司吧。”任惟應了一聲,在車門關上的瞬間低頭,看見腳上那雙已經擦乾淨的皮鞋上有一道不明顯的划痕。
像逃課出去瘋玩回來的小孩膝蓋上的傷口一樣,是他去過離島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