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在任惟想要說話之前,應春和繼續說道,“但你也不用想著彌補或者別的什麼,我不需要那些。比起那些,我更希望你以後能與我再不相見。”
“偶爾的寒暄或者逢年過節的問候都免了,我們也不是可以做朋友的關係。”
“明天離開之後,別再來了,也別聯繫了。”
字字珠璣、句句戳心,任惟的臉色慘白如紙,好幾次張唇,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就在應春和以為他不會再說話,顧自彎腰去處理任惟留下的爛攤子時,就聽到頭頂傳來一句低啞的“應春和,你心可真狠”。
可不是心狠么,知道所有過往卻不願意告知分毫,告知那所謂的虧欠卻不給人機會彌補,而是要讓人一輩子虧欠,一輩子問心有愧。
老天也好像意有所感,今天的日頭比前幾日都要小,到了傍晚更是陰了下來。
吵過架之後,應春和同任惟基本不說話了,屋子裡安靜得不像話,吃飯時就只能聽見碗筷碰撞的響聲。
這樣的氣氛如天邊的烏雲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等等…烏雲?
應春和怔怔地看著天際越來越多的烏雲,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意,看起來像是在預謀一場傾盆大雨。
“在看什麼?”任惟走到門口,朝一直仰頭看著同一個方向的應春和投來疑惑的目光。
“好像要下雨了。”應春和喃喃。
似是為了驗證他的話一樣,下一刻,響起了一道驚雷,嚇得應春和的身子都抖了抖,眼睛驀地睜大了,像只害怕會被大雨淋濕翅膀的小鳥。
任惟的神色比他輕鬆很多,淡淡地說,“興許還是暴雨。”
已經響了好幾道雷,可遲遲還沒有雨點落下,應春和篤定這是老天虛張聲勢的把戲,從前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反駁任惟的話,“不會,天氣預報沒有說今天有雨。”
“天氣預報並不總是準確,萬一呢?”任惟執著地看著應春和,“萬一會下暴雨呢?這樣一來我明天會不會走不了?”
是了,這才是應春和堅定地反駁任惟的原因,一旦下起暴雨,天氣惡劣,明天有可能會停航。
“只有極端惡劣的天氣才會停航,如果只是下點雨,明天就停了是不會導致停航的。世上沒有那麼多的萬一,就像我曾經在出租屋等了很久,想著萬一你會回來找我呢?我一直沒有刪掉你的號碼,想著萬一你會跟我解釋你不得不那樣做的原因呢?”應春和深吸一口氣,“可事實上是,這一切的萬一都沒有發生,生活是有既定的軌道的,沒有那麼多的意外與萬一,錯失了就是錯失了。”
“應春和,你只是想說我們不可以再重來,對不對?”任惟望著應春和的眼睛,那雙眼睛開始泛紅、潮濕,在還未來得及下雨的時刻。
應春和張了張口,還未出聲,就先聽到雨點淅淅瀝瀝砸落在地的聲音——
下雨了。
第20章 “我想追你,應春和”
離島在今日傍晚時分迎來了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聲勢很是浩大,頃刻間就將整座島籠罩在了狂風暴雨中,院中花草在這般的陣勢下瑟瑟發抖,彎腰匍匐於地面上。
“下雨了,應春和。”
任惟的聲音很平靜,傳入應春和的耳里時莫名清晰,讓外面的風雨都隨之模糊遠去。
老天都在幫任惟,應春和只能這麼想。
應春和從階梯上起身,依舊不為所動,好似心如磐石:“只要明天雨一停,你還是可以離開。”
夏日的暴雨來得猛烈卻往往短暫,夢一樣戛然而止,應春和深諳這樣的道理。
可他低估了任惟的固執,只聽任惟又問他:“那要是明天沒有停雨呢?”
應春和啞然。
任惟步步緊追,朝應春和靠近了一步,兩人之間相隔不過幾厘。
這樣近的距離,應春和甚至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細小絨毛和下頜冒出來不久的淡青色胡茬。
應春和心下一緊,感到一絲壓迫。
任惟就這樣發問:“如果明天沒有停雨,我走不了,你會讓我留下來嗎?”
真是奇怪,任惟分明知曉所有成年人的社交分寸,也知曉如何相處才能讓人更舒服,這得益於他良好的家教以及很小就躋身名流社會的經歷。他能做到在任意場合的社交中都遊刃有餘,好似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
可是在應春和面前,任惟放棄所有習得的社交技巧,成年人的拉扯,他直白、坦誠,毫不遮掩地袒露自己所有的心跡,要什麼,不要什麼。
於是面對這樣真誠熱烈的情,應春和退無可退,甚至會為自己撒過的、算不上高明的謊言感到自行慚愧。
真心應當是要用真心來交換的。
應春和沉默了太久,久到天光都逐漸黯淡,風雨中的海島隱進夜色里。
突然的,一陣轟隆隆的雷聲過後,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天地間皆亮如白晝,應春和的臉也因此被映得煞白。
等閃電過後,世界重新恢復暗色,連屋內也一併陷入黑暗——
停電了。
應春和總算有了借口可以逃避回答任惟的問題,鬆了一口氣,快速地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給張叔打電話,詢問要多久才能通電。
得到的回話卻不怎麼好,電路受損,得明天天亮了,雨停了才能請人去修。
應春和略微煩躁地掛掉電話,手機電量已然所剩無幾。
無獨有偶,任惟的手機也一樣。
“我去找找有沒有蠟燭。”應春和說著就打算往屋裡去,卻被任惟叫住了。
“等一下。”任惟在應春和的面前蹲下,用不知何時捏在手裡的紙巾擦去應春和小腿上被濺到的、本人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過的雨水。
他擦得認真、仔細,應春和看著他垂下的眼瞼抿緊了唇,睫毛不受控制地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