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問話,應春和的動作一頓,將那碗面放在桌子上,沒看他,“嗯,你吃的話我給你下一碗,現在只做了我這份。”
“噢,行。”任惟沒太睡醒,狀態還有點萎靡,蔫蔫地一邊往洗漱間走,一邊有氣無力地回,“你要是嫌麻煩就別給我下了,我洗漱完自己來下。”
“沒事,煮麵很快的。”應春和佯裝自然地用不耐煩的語氣道,“倒是你,洗漱快點,面很容易坨的。”
“好——”任惟懶洋洋的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
應春和轉身走進廚房,看著流理台上已經裝了個荷包蛋的陶瓷碗,莫名覺得臉有些熱。
任惟洗漱完出來的時候,應春和已經在餐桌前坐下吃面了,對面還擺了一碗面,是給他的。
任惟走過去坐下,沒有立馬吃,而是打量了一下應春和的臉色,輕聲問,“你不生我氣了吧?”
應春和一口面噎在嘴裡,差點沒把自己給噎死,連忙端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才皺著眉道,“本來就沒多大事,你犯不著這樣。”
犯不著怎樣呢?
犯不著如此小心翼翼地彈吉他唱歌、道歉、試探,但應春和心裡也很清楚為什麼任惟會這般做,原因太簡單了——因為他們如今什麼關係也沒有。
就像應春和催眠自己的一樣,他收留任惟是出於善意,而非是出於情分。
情分,他們之間沒有這種東西來維繫,脆弱易折、岌岌可危,一不留神就可能斷裂。
“你沒生氣就好,我也只是確認一下。”任惟又恢復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樣子,對應春和笑笑,“我這寄人籬下的,萬一讓你不高興了,你把我轟出去,我豈不是只能睡沙灘了?”
明知他是為了緩解氣氛而開的玩笑,應春和卻笑不出來,把吃完面的空碗往前一推,冷淡地看著對面的人,“怕什麼,你明天就可以走了。”
任惟唇邊的笑意消失殆盡,半天沒說話,埋頭吃面,吃了好幾大口后,才吐出一句,“到底是我想走,還是你想我走?”
話語里的苦澀幾乎要溢出來,讓應春和的喉嚨都跟著發澀。
“任惟,我們之前說過的,我只收留你這三天。”應春和看著低頭吃面的任惟,緩緩道,“等明天輪渡一來,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諾,離開這裡。”
不能再久了。
如果他們之間註定要迎來一場離別,應春和希望是越快越好,這樣他才不會在過於美好的夢裡沉睡不醒。
“我知道了。”任惟沒有抬頭,聽著應春和將空碗拿進廚房,水龍頭放水洗碗,而後出去院子里澆花。
這期間,他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久而久之,身體傳來一種鈍鈍的麻木感。
碗里還剩的一點面已經坨掉了,任惟慢慢地開始繼續吃面,嘴巴里卻沒吃出什麼味道,嚼蠟一樣,但因為是應春和煮的,又實在捨不得倒掉。
突然的,在他又一次用筷子挑起麵條時,注意到碗底有不同於麵條的東西,是一個荷包蛋。
就是這個瞬間,他的大腦里閃過很多支離破碎的片段,讓他得以窺見一點被他錯失的、他與應春和的曾經。
在那些片段里,應春和也為他煮麵,也在碗底埋一個荷包蛋,這是應春和式的和好。
任惟吃完面來到院子里的時候,應春和正蹲在地里,在處理多餘的雜草,手上沒有戴手套,沾上了不少泥土,不嫌臟一樣。
“需要幫忙嗎?”任惟走到他身邊,想要蹲下來幫他一起,卻被應春和拒絕了。
“不用,沒多少。”應春和頭都沒抬。
任惟卻不聽他的,在他邊上蹲下來,用手拔出地里的雜草,手上瞬間沾上了不少泥土。
“我都說不用了……停!別動!”應春和轉過臉看向任惟,結果這一眼卻差點沒把自己的心都嚇出來,“別使勁了!你手上那個不是雜草!”
可是還是晚了,任惟的手比腦子快,已經將手裡的那株“雜草”給拔了出來。這一拔出來卻發現這株“雜草”的根長得極為不同,小小的東西呈螺旋狀,瞧著有些像蠶蛹。
“這是什麼?”任惟瞪大了眼睛看著手裡陌生的植物,心下知道自己這是闖了禍。
應春和簡直要被他氣死,不過是一會兒沒注意,種的好好的菜就這麼遭了殃。
“邊兒去,沒功夫搭理你,別在這添亂。”應春和心疼地瞧著那株被任惟拔出來的、還沒成熟好的寶塔菜,一口氣堵在胸口,呼不出,咽不下。
他覺得任惟簡直就是在報復他。
任惟起身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邊上,很局促地道歉,“對不起,應春和,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對不起,又是對不起。
應春和受不了了,惡狠狠地瞪向任惟,“你除了會說‘對不起’,你還會說什麼?該說的時候不會說,現在說又有什麼用?到底誰差你這句對不起?!”
他想聽的從來都不是對不起,何以他們之間如今只剩下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
“你知道這種菜有多難種嗎?你知道我種了多久,好不容易才看著它成活了嗎?你什麼都不知道!”應春和的胸前劇烈地起伏著,眼眶也跟著發紅。
他心裡很清楚自己並非單純是因為任惟將這株菜弄壞了才發的火,而是積壓了太久的情緒一齊噴涌了出來。
任惟就好像是被他的情緒感染了一樣,眼眶也輕易地紅了,低低地說,“我是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你什麼都知道,但什麼也不願意告訴我。”
“應春和,是不是我失憶對你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這樣你就可以將我徹徹底底地甩掉了。”
王八蛋。
應春和盯著任惟的臉,咬著牙在心裡痛罵。但凡這個人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都不應該問出這樣的話來。
率先鬆手選擇放棄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應春和。
“任惟,就算我真的想甩掉你,那也是因為之前是你提的分手,一走了之的也是你。你現在沒有資格來質問我這些,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什麼。”應春和的聲線從最初氣得顫抖逐漸平穩,變回了平素冷靜的那個他。
應春和話里的意思太清楚了,虧欠人的那一方從來都不是應春和,而是任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