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任惟失憶的那一刻,應春和認為上天是殘忍的;可在看到這個相同的缺口的這一刻,應春和認為上天又是仁慈的。
原來不是什麼都忘記了的,原來他們曾經有過的那段時光不是只給他一個人留下了痕迹的。
不被允許相愛的兩個人在命運的捉弄下,瞞天過海地留下了這麼一丁點的、證明相愛的符號。
“你做晚飯吧,我先回房間了。”應春和把那個汽水瓶放回了冰箱,沒再與任惟多說,轉身走進房間,將自己與任惟隔絕開來。
任惟略微苦惱地摸了摸鼻子,在心底猜測那個缺口估計讓應春和回想起了某段不太好的回憶,看樣子同自己有關。
遺憾的是,他現在對此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看了看應春和緊閉的房門,很輕地嘆了口氣,而後打開冰箱門,思考晚餐該做點什麼。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沒多久,應春和就聽到了木門外自廚房傳來菜刀噔噔噔地落在砧板上的聲音。
而屋內的應春和坐在床上,雙腿曲起來,手臂環著雙腿,就這麼發獃。
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房間里一個日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那裡立著一幅畫,目前被一塊米黃色的布罩著,什麼也看不見。
其實一開始用的是白色的防塵布,但才用了沒幾日,應春和就覺得不吉利,給換掉了。
白布瞧著總覺得像在罩著死人,房間也變得像停屍間。
應春和本身不迷信,但是在對待任惟的事情上總會顯得格外小心,前瞻後顧。
不知道具體保持這個姿勢到底多久,只是雙腿逐漸感到細微的麻木感。
應春和皺著眉錘了捶腿,從床上下去,走到那幅畫前,手指捏住了防塵布的一角,似乎是想要掀開。
敲門聲突然在這時響起,他的手受驚一樣鬆開布條,收回來。
“應春和,晚飯好了。”是任惟來叫他出去吃晚飯。
應春和像是突然回魂般的猛然後退幾步,麻木的小腿撞上床沿,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驚魂未定地看著那被防塵布蓋住的畫框,疑心畫里的人隔著一層布正盯著自己看。
他想要逃離,跑去拉開房門,頭也沒抬就往外走。
門外站著的人被他嚇了一跳,而後將他接了個滿懷。
應春和的皮膚透著不正常的涼意,身體也在不易察覺地發著抖,看起來像是受了驚。
任惟手足無措,輕輕拍他的後背,柔聲詢問:“怎麼了,應春和?”
這聲音讓應春和一下子從被魘住的狀態中扯了出來,從雲端落回了地面。
他埋在任惟的懷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聞見他身上沾染到的一絲油煙味,不嗆鼻,反而讓他覺得安心。
“任惟,你身上有股油煙味。”應春和的聲音悶悶的。
任惟窘迫地頓住了手,“很難聞嗎?我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不用,不難聞。”應春和想抬起頭,告訴任惟這種味道其實讓他變得很有人間煙火氣。
可他抬頭的一瞬,恰逢任惟低頭。
他眼睜睜地瞧見任惟的唇擦過自己的髮絲,似是一個落在他發上的、若有似無的吻。
[應春和的日記]
2016年3月2日
今天去商店買水的時候,任惟正好在我身邊。他注意到我喝完水之後,會把瓶身的包裝紙從中間撕開一個三角形的缺口,就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告訴他這是我的一個習慣,這個習慣最早要追溯到我的小學。
小學二年級,我的學校有了飲水機,老師讓班上每個人來上學的時候,要記得戴一個自己喝水的水杯。
那天之後,我大部分的同學都讓家長給自己特意買了一個新水杯,花花綠綠地擺滿了飲水機的周邊。水杯都是從島上唯一的超市買的,款式大差不差,放在一起拿的時候難免會弄混,所以老師建議每個人都用油性筆在瓶身上做個小記號。
我那時候家裡窮,為了減少家裡的開銷,只從家裡隨便找了個礦泉水瓶帶過去。
所有人都在認真做標記的時候,我也將那個礦泉水瓶的包裝紙稍微撕開了一個缺口,當作是我給它做的小標記。
經年之後,我已經有能力買自己的水杯,但這樣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成為略有缺憾的童年留給我的烙印。
任惟聽完之後,很久都沒說話。
我那會兒心裡很忐忑,儘管我始終無意隱瞞自己家境貧寒,但如果真的被任惟看不起,我想我還是會有點傷心。
好在任惟沒有,他只是學著我的動作,將瓶子撕開了一個同樣的三角形缺口。
他告訴我,從今往後,我都不再是一個人。
第18章 “你怎麼哪哪都這麼小”
“真的不用我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嗎?”任惟無所察覺地問應春和,明顯很緊張,憂心自己身上的氣味會讓應春和不舒服。
應春和從任惟的懷裡抽離出來,與他隔開一段距離:“真的不用。”
但一直到二人走至餐桌前,任惟的神情都沒有輕鬆下來。
應春和無奈了,拉開座椅坐下:“我只是說聞到了你身上的味道,又沒說難聞,你幹嘛這副表情?”
其實是任惟在應春和的這句話里突然意識到,他在來離島之後的這些日子裡一直有些不修邊幅。當然,這是同在北京、在紐約時的他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