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島的人 - 離島的人 第12節 (2/2)

他叫我名字的時候,我還在晃我手上的耳機線。
先順時針晃三圈半,再逆時針晃三圈半是我的習慣。才晃完順時針的三圈半,我就被人叫了名字。
我沒想到任惟會記住我的名字。
儘管上一回見面我們確實交換了姓名,但是我並不認為他會因此記住我。原因太簡單,那麼耀眼的一個人不可能只與我交換了姓名。
肉眼可見的,我們彼此都很緊張,但依舊為了避免尷尬而努力與對方交談。
緊張感帶來的後果就是,我們都坐過了站。
等待換乘的時候,我一邊在心裡想今天的一切都蠢爆了,一邊忍不住去偷看站在身旁的任惟。
他的頭髮好像有點長了,這次沒像上次見面那樣用髮膠梳上去,而是很柔軟地垂下來,看起來快要遮住眼睛。
儘管我看得很小心,但還是被他發現了。
他顯然比我還要無措,不自在地撥弄自己額前的碎發,眨了下眼睛問我他頭髮是不是太長了些?或許該去剪剪了。
和他對視的那一瞬,我好似回到童年夏日躺在沙灘上的夜晚。
我聽見潮聲、看見繁星,在潮漲潮退間,失去屬於我的海岸線。
第11章 “應春和,你煲的湯好好喝”
由於在便利店門口同林育年交談耽擱了不少時間,等應春和跟任惟回到家的時候,日頭已經完全落下了。
落日之後的離島溫度降下來很多,吹來的風也涼快,鄰居家的黃狗趴在院門口乘涼,長尾巴三百六十度地快速旋轉,轉得像個小風車。
任惟看呆了,第一次見到狗的尾巴可以這麼轉,“應春和,你們這兒的狗還挺特別的。”
應春和見他看得稀奇,朝那隻狗勾了勾手,“十五,過來。”
他說的是方言,還夾雜著幾句當地逗狗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像“嘬嘬嘬”,說的時候嘴巴會撅起來,形成一個小小的o型。
任惟看著應春和撅起來的嘴,發現對方的唇色很紅潤,看起來很軟,很好親。
等等,很好親?
任惟被自己心裡生出來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心跳都加速了不少。
就在他遐想連篇的時候,那條黃狗已經雀躍地湊了過來,圍在應春和的腳邊轉圈圈,尾巴搖得異常歡快,嘴裡還一直興奮地汪汪叫。
螺旋槳一般高速旋轉的尾巴讓任惟疑心它馬上就要飛起來。
“它叫什麼名字?”任惟彎腰去摸狗的頭,這條狗意外的親人,見它來摸自己,用頭抵著他的掌心蹭了蹭。
“十五。”應春和這回說的是普通話,“因為它被撿回來的那天是十五號,武奶奶就給它取了這個名字。”
任惟點點頭,叫狗的名字,“十五。”
十五好像真的聽得懂一樣,汪汪兩聲以作回應。
“它聽得懂?”任惟沒養過狗,驚訝地看著面前的黃狗,與它濕漉漉的雙眼四目相對,“它好聰明啊。”
應春和嫌他大驚小怪似的看他一眼,“對,十五很聰明,跟它說什麼它基本都能聽得懂,再怎麼出去瘋玩都會在日落之前回家。”
說到這,應春和頓了頓,狀似無意地補上一句,“比有的人都聰明。”
任惟:“……”
奇怪,怎麼好像挨罵了?
進屋的時候,正好是七點半,客廳里小木屋形狀的老式掛鐘錶盤上方的小木門打開,跳出來一隻木質小鳥,發出“布穀布穀”的報時聲。
任惟被這聲響嚇了一跳,驚魂未定地看向那個掛鐘,口中喃喃,“應春和,你家這鐘還會叫呢?”
應春和也愣住了,看向那個木質的布谷鳥,和任惟同樣詫異,“這鐘已經好多年沒有報時過了。”
很早以前時興過一陣這種會報時的西洋掛鐘,但那時候應春和家裡窮,買不起這樣的鐘,島上也買不到,家裡的這塊鍾是一位傳教士送給應春和父親的。
傳教士叫克勞拉,他坐輪船去各國傳教,途徑離島的時候遇到暴風雨。船壞了,天氣也惡劣,因而不得不在離島住了一陣子。
他在島上住的時候,雖然大家跟他語言不通,但都很喜歡他,常常是雙手比劃著交流,雞同鴨講,都聽得雲里霧裡。可這並不影響什麼,每個人都很開心。
克勞拉人很溫柔,尤其喜歡小孩。應春和小時候頑劣,被他抱著的時候會去揪他的白鬍子,但他從來不生氣,高高興興地讓他揪著玩。
這塊鍾在應春和上初中的時候就不會報時了,當時也拿去島上的鐘錶店修過,但是店裡的老師傅技術有限,說修不了這個,只好作罷。
表倒是耐用,時間一直很准,因而用了這麼許多年。
應春和奇怪地走過去看了看那塊鍾,說不上是驚喜更多,還是感慨更多,“沒想到這塊鍾還會好。”
“怎麼了?”任惟適時走過來,同他一起看那塊鍾,剛剛有布谷鳥出來的小木門此刻已經閉上,“你不希望它好嗎?”
“當然不是,只是現在已經過了特別期待它能夠好的那個時候了。”應春和語氣平淡地道出這句話,面上看不出情緒。
在西洋鍾剛壞的時候,應春和希望它能夠快點好起來,每天放學回家都希望能夠看到它再次報時。畢竟已經用了很多年,早已習慣了聽到布穀布穀的報時聲。
而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應春和在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去輕易改變一個已經養成許久的習慣,這會讓他很不適應。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應春和又逐漸習慣了這塊西洋鐘不再能夠報時,當初的期待也逐漸在漫長的等待中消失殆盡。
現在如果能好,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卻也已經不再是從前那種心情。
待應春和轉身進了廚房去準備晚餐,任惟還站在那塊西洋鍾前,久久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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