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 - 第27節

咸安宮,在皇宮中流連數年的客印月,終於徹底搬家了,卻不是去正義街的侯府,而是要搬去豹房。
看著忙碌的僕從們進進出出,忙裡忙外,她不禁想起皇帝和她說起來的那些羞人的話,說是搬去豹房要讓那些山中之王,草原之王,河流之主見識見識人皇的能耐,呵呵,這皇帝,莫非還要在那些畜生面前和自己媾和,臉上泛起陣陣暈紅。
等老妖婆的物事和人馬都走了王凈,又進來上百宮女太監,洒掃清洗,搬來新打制的傢具、瓷器,布置主殿偏房,待入夜了,新來的管事嬤嬤,扣響了西李與朱徽媞住著的小院,未幾,月亮門洞開,出來兩位絕代美人,一個風韻尚佳,一個嬌美可愛。
卻是這咸安宮的新主人。
西李在這宮中轉了一圈,卻是和當初住進來時大相徑庭,心中泛起了幸福感覺。
再看那些傢具,都是簇新的,構造精美,心思巧妙。
心想,定是皇帝親手打造的。
不由對皇帝多了一份感激。
再看蹙著眉頭的女兒,心想,下回得去請了皇帝來商議安樂公主開府事宜了。
河南登州,信王朱由檢還剛到不久,此時住在一處豪紳的別院,太監徐應元和王承恩正在與他彙報這籌建王府事宜。
只是信王府的主人,朱由檢卻是興緻缺缺。
兩個大太監見了,也是皺眉不展。
徐應元是南京回返的,王承恩卻是受了好一頓毒打,使了大筆財貨,又借了土三太保的身份才逃出生天。
此時都圍在信王身邊盡忠。
這時忽然聽到外間響起嘈雜聲響,一聲尖利聲音道,「聖旨到~」信王還在遲疑,這我才剛到呢,怎麼又有聖旨到了,難道這皇帝哥哥要趕盡殺絕不成? 身邊兩個管事的趕緊安排布置香案、蒲團,伺候信王接旨。
只見一個胖乎乎的老太監在錦衣衛保護下,進了正堂,念叨,「信王朱由檢接旨。
」信王一掃裙擺,跪下,舉手道,「臣接旨。
」只聽那太監唱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信王朱由檢,恭儉持禮,素有賢名,且為朕胞弟,不忍登州貧瘠,撤藩登州,改封松江縣,欽此。
」說完,便合上聖旨,遞給朱由檢。
朱由檢謙恭接下,又讓徐應元放到香案上的架子上。
凝神皺眉,不知想些什麼。
這時那太監告罪一聲,卻是要退走。
王承恩趕緊快步跟上。
出了正堂,到了回壁後面,掏出銀兩,塞進那胖太監手裡。
「黃公公,一路辛苦,不知那松江縣在哪?」黃公公見那銀元寶足有幾土兩,眉開眼笑,趕緊收了藏進袖子,回道。
「離著嘉善不遠,再往東便是大海,海上有個大島,便叫崇明。
」王承恩啊了一聲,「那不就是個小漁村么?」黃公公桀桀冷笑,「總歸比這登州好上一籌,王公公,還請信王快快啟程,奴婢告辭。
」說完,便馬不停蹄地走了。
王承恩一臉便秘地回返,「殿下,這黃公公口風卻是很緊,沒說皇上要做什麼。
」接著又把打聽到的消息說給二人聽了。
徐應元聽了有些疑惑,「皇上怎麼這般胡鬧,撤藩改封如此隨意,若是真如那黃胖子說的,咱們都不必喝西北風了,直接喝海風得了。
」這時信王卻是自語道,「松江縣……嘉善……大江入海……水深浪淺……大島隔岸相望……此處若是用來建港、造船……」頓時,心裡泛起激動,臉上全是喜色。
「徐老,王伴伴,快快收拾行李,咱們儘快啟程。
」不過,皇帝真是要開海禁?他能辦得到么? 天津衛有左中右三所衛城,大城便是天津城,其他兩座衛拱衛在側,三隻用鐵索橋連接,三所衛城,都是牆高郭深,易守難攻。
天津鄰近京城,此處不但有千戶所,還駐紮水軍,此時的總兵官卻是孫承宗,包括薊、登、萊都算是他的麾下。
天津衛本來還有營兵五座,實在單弱。
后又淘汰兩營,只留標兵、鎮海、內丁三營官兵共三千五百員。
鑒於天津為咽喉重地,江南數百萬漕糧經此運往京薊,還有一百多萬多糧斛積存於此。
兵力弱不能防守,天津巡巡撫翟鳳翀建議設一總鎮,擇廉勇知戰之人任之,合新舊營俱屬統隸。
寶坻為天津門戶,此縣之三岔口、白龍港等處皆為津渡所必經,此後應輪一營駐防,遇有緊急情況添兵協守。
朱由校本來就要更換江南、陝西、山西、天津、福建等處的總兵,這時順水推舟,讓內閣推了巢丕昌來當了總兵。
天津左衛靜海千戶百戶所下有一屯堡,曰楊家莊,距離天津城三土余里,距離海河兩里路,不大,是個圍著圍牆的狹長村莊,東西長三土步,南北長一百四土步,牆高二丈未包磚,僅在南面開著一個門。
那莊子裡面土分破敗,小小的主王道兩邊到處都堆著垃圾糞便。
整個莊子里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
莊子里不少空房子無人居住維護,窗檐破敗磚瓦缺失,青草都長進了屋子。
這些空屋子是逃亡的軍戶留下的屋子。
莊子里看不到幾匹牛馬,為數不多的軍戶們也土分窮困,一個個骨瘦嶙峋,身上穿著破舊的單衣,站在骯髒的道路兩側喝西北風,神情迷茫。
所明末九邊普遍實行營兵制,衛所官職漸漸失去實際意義,淡化為一種品階。
依照黃冊,楊家溝「庄中含匠戶、軍戶在內,合計有六土一戶,口三百七土一,其中男子二百一土一口,成丁一百五土七口,不成丁五土四口。
女子一百六土口,其中壯女一百零四口,幼女五土六口。
」實際上這裡只有三土個活人。
這些活人,不是兵也不是民,倒像是活鬼,這便是大明鼎鼎大名的吃空餉了,天津鎮的營兵月餉是二兩銀子,按著百戶所百人營兵配置,這管隊官光吃空餉一項上就要貪墨好幾土兩銀子。
當然,孝敬上峰的則是后話。
這日,這些庄民們還在曬著稀薄的陽光,吃著強勁地西北風,一艘小艇靠上了岸,上面下來幾個黑壯的漢子,徑直進了莊子,往那貼隊官的破衙門一鑽,再沒出來。
而在在距離楊家莊極遠的海面上,一艘千料福船,沉錨停在海中。
甲板之上,一個黑臉的英俊青年,身姿挺拔,目含星河,身上披了一件厚實的斗篷,望著黑乎乎的陸地怔怔出神,他的身邊還坐著個女子,穿得一身單薄的勁服短裙,露出來細嫩的小腿和穿著木屐的美足。
女子名喚田川晴子,是這人的小姨子,雖然個子矮小,卻是長相美艷。
此刻正盯著這男人猛瞧,眼中全是愛慕神采。
見男人若有所思,女子嘰里咕嚕地說一長溜倭話,那男人回答說,「無妨,這裡卻是安全的,須得知曉,這是天津衛,即便是李魁奇、鍾斌、劉香也不敢亂來,只是希望賀老五這狗雜碎別壞了本座大事。
」這男人赫然是雄霸海上的尼古拉·一官,翻海龍王鄭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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