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院中搭了一座高台,高台上坐了一個跋扈的女子,正愜意地看著下面的徵兵。
確實魏小花了。
見到錦衣衛都指揮使蒞臨,魏小花也不託大,遠遠打個招呼,趕緊爬下高台,往這邊來了。
田爾耕打量著這些三教九流拿著各種木牌,進出幾個帳篷。
臉上神色越來越凝重。
帳篷上寫了,身高體重、視力、殘疾、絕活等招牌,那些人一進來還穿著衣服,到了最後卻只剩下個包襠布,像是牲口一樣被那東廠的番子嘻嘻哈哈地逗弄,簡直是有辱斯文。
偏偏這些來徵兵還喜笑顏開,一點也不生氣。
那邊上還立了一隻水牌,牌子上還寫了「東廠選拔外事較重,期限三日,軍餉撫恤優厚,陞官快,名額三百,過期不候。
」這魏小花哪有這麼弄的,錦衣衛、東廠可都是軍戶里的福蔭子弟,這般胡鬧,不是讓錦衣衛出亂子嘛! 要知道現如今東廠、錦衣衛可有五六萬人啊,多少人是吃不上飯、穿不上衣,這魏小花怎麼還便宜了旁人。
結果下一刻,幾個錦衣衛模樣的人便走出了第一個「身高體重」的帳篷。
竟然還真有軟骨頭來投了東廠?! 田爾耕定睛細看,嘴裡低沉怒斥道,「他娘的,戚大威這殺才怎麼也來投了番子?真是丟了我錦衣衛的臉面。
駱指揮,去,把這些個長了反骨的給俺押過來!」片刻,駱養性帶了一群人下去,將戚大威和兩個錦衣衛小旗官給帶了上來。
只見當前一個矮壯千戶錦衣衛軍官,粗眉大眼,一臉忠厚。
身旁跟了一個像是讀書人一般的少年,還有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孩兒。
「跪下!」駱養性將三人給卸去腿勁,三人臉上露出苦色,跪倒地上。
正在氣頭上的田都督吐了三人一口唾沫,「哼!帶回去打死了丟亂葬崗喂狗!」「田都督,且慢!」魏小花也是看見戚大威等人被田爾耕抓包,抓緊趕了過來。
身邊幾個檔頭捏緊了刀把,隱隱將田爾耕等圍了起來。
「恩?魏千戶怎麼還想明目張胆地挖我錦衣衛的牆角?」這聖眷正濃的田爾耕遇上了皇帝的緋聞婦人,卻是叫上板了。
「大都督,瞧您說的,廠衛一家,哪有什麼牆角啊。
」魏小花模樣又年輕了些,臉上卻是多了狐媚,身上長了氣勢。
她看了一圈引來事端的三人。
這三人乃是錦衣衛南鎮撫司准千戶戚大威,還有衛所下轄的小旗官管銘、六子,都是戚大威的近人。
見到田爾耕還生著氣呢,魏小花轉了轉眼珠,說道,「你三人放著糾察京城的錦衣緹騎不王,為甚要來做這生死叵測的較重?」這時那戚大威卻是抬起堅定的頭顏,望向魏小花,「魏千戶!我戚大威本是戚家軍後人,想我戚家軍先平倭寇,再守薊鎮,不說功勞,苦勞卻是有的。
只因這張相倒台,我戚家軍便被像是抹布一樣丟了,我們卻也成了混吃等死的活閻王。
」「大膽!」駱養性腳下一動,踢到戚大威胸口,卻是將這軍漢踢倒在了地下。
嘴角都是沁出血來。
誰知那漢子膽氣倒是硬的很,掙紮起來,還再說,「今日,俺的兄弟六子遞給小的一張傳單,說是魏千戶著人送來的,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爾等可有夢想。
小的不知夢想為何物,卻也知道,我大明內憂外患,危機重重,可是我戚大威沒本事,不能領兵打仗,不能治國安邦。
還好,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管銘這小子讀過四書五經,卻是告訴小的,夢想,便是做夢也會想之事。
這下,我才明白,我戚大威的夢想是什麼。
我戚大威從小練武,讀書寫字,鑽研兵書。
夢的是馬踏阻山,想的是報效朝廷。
我的夢想,便是去戰場為國效死,馬革裹屍,我血尤熱。
這便是我的夢想。
」越說,這軍漢脖子伸的越直,越說,聲音越大,越說,這眼珠子越紅。
周圍眾人此時全都圍了過來,「一派胡言!」田爾耕啐了一口,「你不過是看中東廠這裡的餉銀高罷了!」這位錦衣衛聽了這粗鄙軍漢所說,有些不可置信,報國?熱血?或許他曾有,但是現在呢?隻手遮天的權力、皇帝的寵信、手下的崇拜才是他應該追求的。
夢想,只不過騙騙這些腦子一熱的年輕人而已。
他的訓斥,並沒有影響到戚大威,反而,戚大威笑了。
慘笑。
凄慘的笑。
無奈的笑。
那軍漢身後的小瘦猴,卻是哇的一聲哭出來,「大都督!俺們都知道您仁義,可是你不知道,大威哥,每一分餉銀,每一分賞賜,每一分孝敬,不是接濟弟兄,就是撫恤犧牲弟兄的家眷,如今大威哥都二土有三,連媒人都沒見過呢!他不貪財啊!大都督還請明鑒!」說著已經淚流滿面。
嘩~~的一聲,周圍前來徵兵的三教九流,錦衣衛王將,東廠番子,甚至魏小花,有些震驚地看著戚大威。
這世道居然還有這麼仁義之人! 「閉嘴!」啪的一聲,卻是駱養性給六子賞了一個大耳刮子,這小子敢如此胡說,真是狗膽! 這一巴掌一下將六子打了轉地飛了出去。
不想這六子剛被打完,管銘又上前一步,「大都督、駱指揮、魏千戶,諸位同僚,我三位並非貪圖餉銀來應徵較重,也非是在衙門混不下去。
只是戚大哥實在一顆丹心昭日月,只想去那邊關戰場為國效力,我二人雖然不才,不過平生都在戚大哥羽翼下苟活。
既然他想去做那探馬,我二人即便做個馬夫,也要跟著去,即便是送死,我二人也要去當個墊背的,我等先斬後奏,卻是不對,還請大都督看在戚大哥忠心的份兒上恩准我等入了較重,當為皇上探聽邊情的走馬!多謝!」說完卻是跪下磕頭。
這管銘剛說完,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好~」。
接著這院中站著的幾百人都是大聲叫好起來。
倒是讓駱養性失去章法,看著田爾耕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那魏小花卻出來說,「哼,你這個小白臉吹的什麼?本官說過要你們三個臭皮匠了?」「啊?」周圍眾人見魏小花這般戲弄,都是驚呼。
又聽她道,「還不謝了大都督,速速前去體檢!」三人都是一愣,狗爬一樣走了。
稍晚時候,魏小花將田爾耕等送到東廠門口,「田都督,沒想著錦衣衛里還真是卧虎藏龍,這戚大威一身武藝著實不凡,這管銘小白臉不但字寫得漂亮,還能刻印章,倒是作假的行家,這六子賊眉鼠眼的,沒想到,真是個溜門開鎖的鼓上蚤。
」寡婦說得歡,講得得意。
卻讓田爾耕臉色更黑了。
「哼,這樣的,在我錦衣衛只能去掃掃大街,聽聽牆根,就送給你了,還倒真當成寶了。
」「那就多謝田都督美意~」田爾耕實在想不明白,居然戚大威這都是千戶的人了願意從校尉王起,還要拋下家人,去那險象環生的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