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整天在沙里練的可是罄竹難書的多。
女孩能用手指頭蘸著墨水寫字,其實寫出來也不見得有多好看,只是基本都算中規中矩。
吉尕女兒把她自己的奴籍記錄重新抄寫一遍,和雪戎有關的就沒再抄了。
弄完以後重新裝回賬冊里去。
那一年吉尕女兒的個子一截一截拔高,胸脯也長得越來越像女人。
弄玉閣的官員每一年中會有幾次帶著穿環和刺字的工匠下場巡視,給新近買到場里的,和場里自己養大的玉奴女人統一辦理佩戴和標記。
看起來已經長成了大人的姑娘那一年也被叫去見了官。
作弄人皮人肉這些需要技巧的事都是要用專人操辦,閣里下來的專業工匠們給她的手腳砸死鐵鐐之外,另外配齊項圈掛環和鈴鐺,刺刻上黥文篆印。
那時距離吉尕和她的女兒進入奴場已經過去六七年的時間,沒有什麼人會特別去記住幾土個奴隸女人的來龍去脈,更不用說誰跟誰是什麼樣的關係了,大家都是見字行事。
當時按照場里記錄的文檔檢視一遍,並沒有發現需要禁贖的備註事項,所以前額和背上的叉形禁烙也就毋須另行製作。
經過了這些配鐐黥字的女孩再下到河裡就是一個正式的奴工,她現在可要開始計較那張每天撿到多少玉的單子了。
雖然挨打餓飯,或者被捆在草叢裡喂一天大蚊子的事很難完全避免,不過她從剛到媽媽腰那麼高的時候就踩透了踏玉河的水性,腿腳上積攢的童子功夫非同尋常,沒過多久就做成了場里拔尖的好手。
玉奴女孩每天晚上勤勤懇懇地走水撿玉,白天睡覺,她跟弄玉閣的官們本來再沒有什麼牽連。
閣里進場操辦戴環刺字的專員再命人來找到女孩的時候已經是在幾年以後,這一次是因為執行公務的過程中搞出了岔子,因為扎刺在女人後背的踏玉奴那三個行草字體筆鋒比較闊大,本來都是用一個刻好陽文的印模蘸上墨水往人背上一蓋,再按照墨漬下針。
但是這天要蓋印的時候大家一陣翻檢都沒找出刻著那幾個字的木頭章子。
沒有模具就得靠人拿筆描了,閣里管刺字的奴隸姑娘因為沒收好印模先挨了頓打,她又疼又怕,心慌手抖起來也描不好字。
於是旁邊人說,咱們場里有個姑娘能寫字……這天被找去往人背上寫字的女孩還是用的她自己的手指,寫完一個以後大家都讚歎。
閣里來的那個官說,難得啊難得,你們場里還藏著手藝那麼俊的姑娘。
這個孩子我們閣里要了。
能認字能寫字的奴隸女孩當然是鳳毛麟角,弄玉閣里斷不了要用人學習黥刺篆刻,這些都是要有幾分文字見識才能做出來好,碰上了這樣的機會再也不肯放過。
吉尕的女兒從這以後就被選去安西府上的弄玉廳里侍人,一直做到現在,要是給她計算下時間的話,應該都已經快要夠到可以除籍賣出的年限,也許真的就能熬出了頭。
吉尕覺得自己大腿窩裡一直脹痛著的膿傷正在一陣一陣抽縮,它一抽起來從腰到胸都疼。
吉尕帶著一點不肯服輸的心情往前伸腿,偏偏要使動它去抹一抹身前的沙土。
女兒離開已經好幾年了,她那個喜歡認漢字兒的回鶻女婿也已經離開軍隊,回到安西城中去打理家族生意,他們在城裡還有沒有找到一起玩可就不知道。
女人用那一隻光腳好歹又在沙子上抹開了一片平整的地方,想,現在又該寫幾個什麼,或者是,還能讓誰讀出來呢。
作者:楊驛行2022年3月26日【豬肚·陸】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站在花川堡的壘石牆頭上看到了那些雪戎女人。
她們正沿著枯水的溪灘走向我們。
連續了很長久的阻霾遮蔽的天氣以後,那一個早晨滿天碧藍。
踏玉河的支流花川溪發源在南方群山的巔峰深處。
從山頂流溢而下的融雪在許多年裡切斷了高原側邊的陡峭岩壁,它在注入安西草場的地方擴展開平緩的河灘。
這裡是連接高原與平地的一處重要通道。
我們在這裡建造了住屯軍隊的石頭堡壘。
游牧的雪戎人在秋天離開高山上的夏季牧場,他們中的許多部落需要回到位於我們身後的,踏玉河沿岸的草場里度過冬天。
踏玉河沿是雪戎族群的傳統越冬地。
但是現在這條遷徙的道路並不能夠通行無阻。
在經歷了戎漢兩方互有攻守的多年鬥爭以後,踏玉河流域的漢人政權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雪戎下屬的各個部落已經基本處於各行其是的分裂狀態。
我們將花川堡做為倚仗的據點,前出高原打擊仍然抗拒安西統治的雪戎人,殺掉他們的男人,帶回他們的女人當做奴隸出售;我們也允許願意歸順的部族進入安西平原放牧,但是他們需要付出代價。
安西鎮守的官方規定是,每一個雪戎部落在進入安西的時候需要按照部落的大小,交出不同人數的年輕女人,這些雪戎女人將被官方用作采玉奴隸。
對於雪戎來說這是一個殘酷並且屈辱的條件,當然他們也可以自願選擇和他們的畜群一起餓死在冬天的冰雪裡。
花川堡既是安西的屏障,也是通聯關口,我們駐守在這裡的另一項責任就是收容管理這些部族女人,並且將她們轉送到安西城府里去。
最新一次到達的雪戎部落在我們堡壘前方更遠些的溪邊積石上搭設帳篷,已經留駐了兩天時間。
他們應該是在為挑選獻身的女人作出安排。
從昨天入夜開始他們在帳篷外邊點起了更多的篝火,所有的部族成員在火堆旁邊歌唱和舞蹈,實際上他們應該也在互相媾合。
他們在向他們的女人告別。
我們一直都了解並且熟悉這些場景,沿著花川走下高原的雪戎人每一次都會依照著這樣相同的步驟,順序地紮營,歌舞,而後在下一個清晨送出他們的女人。
安西的邊寨花川堡已經開啟大門,派出了警戒的騎兵。
我們的騎兵部隊每天都在花川溪谷延伸而後擴展開的幾土裡地域中往返巡查,監視所有正在其間活動的可疑目標。
每一支正在接近的游牧群落既有可能為我們送來奴隸人口,也有可能殺死我們,實際上他們會依照情形的變化在這兩種可能之間作出我們無法預判的選擇。
那些在艱苦的游牧生活中成長起來的女人具有非同尋常的適應能力,她們不怨不悔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在新一次太陽升起的時候或者馴順地服行奴隸的苦役,或者投入戰場殺人。
我們總是時刻保持警覺。
無論如何。
這一次她們正在我們的注視下將自己變成奴隸。
那些在早晨離開營地的雪戎女人已經自行走過了一里多路的溪灘,她們按照我們的騎兵軍官的要求停步在石堡門前,現在正在開始動手,從自己的身體上褪除掉所有遮掩的衣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