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玉河 - 第21節

他現在知道這裡就是翡的家,相比安西城裡的磚木房子她似乎更喜歡游牧族群的生活方式,她在城外的踏玉河邊支起了一座帳篷並且住在裡邊。
王子在走下馬車的時候見到了她養的兩條狗,他在帳篷入門的地方看到上邊懸挂有白羊頭骨和牛角,而那些鋪墊和堆積在帳房裡的各種動物皮毛看上去是斑斕的,柔軟而且適合躺卧的,它們像是含有一些放縱風情的暗示。
翡跪在那上邊為王子除去鞋襪並且親吻了他的腳,她的做法也讓王子感到震動。
他們都知道這是同一天里女人第二次這樣做,所以也許她是想要表達他正受到了一視同仁的重視。
除了翡答應過的使用葡萄釀造的更好的酒以外,這裡有裝在銀盤裡的乳酪,杏仁,葡萄王和無花果,還有很多擺放在木板架子上和半掩在掛毯邊緣之後的玉石玉塊,也有玉凋,它們和更多的牛角羊蹄,老鷹的爪子和烏鴉羽毛堆積在一起。
王子在那裡邊找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比方說一頭長著女人臉孔的獅子,不過他最後還是得償所願,決定買下一個跪在地下舉手做成燭台的赤裸的玉凋姑娘。
剩下的問題只是姑娘的身上也沒有被凋刻出鎖鏈的樣子。
翡笑著說,用玉刻成那樣可不會好看的。
她從什麼地方找出一條細銀的鏈子來,往那個姑娘的脖子和手腳上隨意自然地纏繞了幾圈,真的,這麼一來看上去就好了很多。
他和翡在熊和豹子的皮毛上赤身相擁著過完了剩下的半個晚上。
翡在他懷裡睡得很沉。
她的銀鈴偶爾在他們兩個人的胸脯中間粼粼作響,女人在朦朧中摸索他的時候也會傳出牽動鐐鏈的金屬聲音。
西沉的月光從支起著皮簾的窗子外邊映照進來,他看到翡的身體上顯現出了零零星星的,斑駁的暗印,前身後背和腿上都有,有些密集的地方看上去幾乎像是一頭豹子的花紋。
他很奇怪自己在白天里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那天晚上岫兒應該是有意迴避開了。
以後王子再見到岫兒的時候有點多嘴地提到了這件事。
岫兒說,你整天盯著人家都在看些什麼呢……翡姐身上從來就有疤痕,那都是以前被人烙燙弄出來的傷處。
岫兒說,做玉奴出身的女人,哪個能不帶上點印記?安西有個說法是大戶到弄玉廳里挑丫頭的講究就是要買身上能看見舊傷的,挨過打的人才知道疼,知道疼膽子就小了,才能又聽話又不招惹是非。
岫兒告訴王子說,翡在贖身以後找人想辦法消過身上的瘢痕,說是要使用各種精油浸潤,塗抹各種草藥燒成的灰,也許還請過巫師做法。
別人族裡的那些事我們也不是特別知道。
其實就算到現在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就是因為皮膚偏黑一點,平常一打量沒那麼礙眼睛吧。
說到這些王子有點明白,他只是沒好意思跟岫兒說。
其實岫兒跟他也做過前一天晚上那種事,雖然岫兒是一個苗條綿軟的年輕姑娘,可是她走了那麼多年河的腳底堅硬如鐵。
前一天的翡可要軟和許多了,順滑體貼得不像玉奴出身。
這麼說來她肯定也是花費了時間金錢專門整治過的。
王子覺得他在安西周遊到了現在,好像總還有些事情人家並沒有講給他聽。
到現在為止他知道的都是浮光掠影。
當然他和所有經過安西的男人一樣,興緻盎然地觀察到了很多女孩的光胸脯,可是一個女孩除了胸脯肯定還有很多很多另外的事。
就好像踏玉河灣里暗暗打轉,像女孩眼波一樣流著的水面底下,積攢著的那些玉才是真正值得摸出來的礦藏。
他在水車底下和那個朱邪女人面對著面的時候就是那麼想了,不過他應該是再沒什麼機會去聽那個女人講她的故事。
那麼他還能有機會聽到翡,或者是岫兒講的故事嗎。
岫兒聽他說完這些有點像是要偷偷笑一下的意思。
岫兒說,奴婢做踩玉的活法王子都看到了。
每天睜眼走一個晚上水路,走完閉眼,睡一個白天的覺。
王子覺得奴婢這樣走完睡完五年以後該有個什麼樣的故事?王子是一個成年的男人。
一個成年男人所知道的邏輯思維相關,肯定要比一個小女孩子多很多。
他知道這是個縮小內涵的詭辯,因為就算五年采玉的工作緊張勞累,她們長到現在可不是只活了這麼五年。
不過他當然也知道不能跟一個姑娘談論邏輯的事。
好吧,好吧。
他說,那咱們再往下邊該講點什麼了呢。
作者:楊驛行2022年3月19日字數:23592 豬肚·伍吉尕在她跟隨雪山戎人的部落歷經草地荒漠和高原的很多年中一直都知道鐵在冬天的冷。
赤身的中年婦人在她從冷水深處的石頭邊緣上慢慢提高起腿腳的時候,她也一直都知道那些負累在腳踝上的鐵索連環,還有額外拴繫上的鐵塊有多沉重。
那種所謂的發足奔跑差不多是在她的孩提時代才發生過的事了。
女人在前邊一個淺灘的地方摔進了水裡,那就是因為她一時走神抬腳太低,踢出去的腳趾頭插進了石縫。
第二條收不住的腿緊跟上來,把一直掛在襠下的帶刺鈴鐺死死夾在了兩面腿肉中間。
那一下不是劃開幾道血口子的事。
人在管不住自己身子的時候是完全沒有輕重的,一小半的鈴鐺陷進了厚肉面子的底下,她用手掌攏住往外一頭的扎刺慢慢揉移才把它給撥弄出來。
兩條大腿朝內各自留下的一個小窩裡邊,連血帶肉變成了什麼樣子?黑天瞎火的她也看不清楚,她也沒想去看。
看了又有什麼用處呢,她得繼續走河。
當時是連著鏈子拴在她身後的一個朱邪族姑娘趕上兩步把她扶了起來。
那些皮膚粉白,高鼻深目,有時會生有一雙琥珀顏色瞳仁的朱邪人都長得人高馬大,琥珀眼睛的姑娘也長得高大,而且她也年輕,還有力氣。
不過人家也就是拉那麼一把,把她拉扯起來以後姑娘就放了手。
排隊拴在她前邊的頭幾個人可能會收腳等她一步兩步,再朝遠數過去的那些就不會等了,她得在這一條連繫著自己的腰,和所有那些腰的長鐵鏈子拉直繃緊以前跟上隊伍。
兩條腿疼得哆哆嗦嗦的。
本來每回提腿就要周轉大半個身體的勁勢發一個力,才能把那些有拖有掛的鐵工器物搬動起來往前運送。
她現在的問題是一積蓄力氣腿就疼得軟了。
只不過再疼再軟,她也得咬著牙把這條土裡的夜河走完。
整條水路都有場里的監工男人穿著防水的桐油靴子從頭到尾跟著看守,誰要真走不動了解開腰鏈讓後邊的那人背上,管背的人當然也沒法撿玉,到了點算的時候她該挨的打就都得著落在你一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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