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十二皇子也沒有過來吃晚飯。
柳池支著下巴,安靜地坐在書房裡看著自己做過了標記的書頁,他已經預見到了,某件大事正在發生。
只不過現在並沒有他能夠插手的事情,一切都早早地安排好了,現在他能做的唯有等待結果。
翌日,皇帝下旨封十二皇子為睿王。
京都並沒有因為這個旨意發生什麼巨大的變化。
但柳池在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就知道,京都的貴族圈將要發生一場地震。
恐怕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迎接新王的產生——
睿王。
柳池坐在椅子上,咀嚼著這兩個字。
良久,他才突然無聲地笑起來。
從今天起,“十二黨”才終於有了踏入權力場進行角逐的資格。
一個沒有母族支持、沒有父皇關注的皇子,在幾十個健全活著的兄弟中想要對皇位出手,聽起來十分異想天開,但此刻他們已經正式踏出了第一步。
傍晚的時候,十二皇子的馬車來到了風月樓。
已經是睿王的十二皇子推開了那扇無比熟悉的鏤空雕花木門。
說起來有些可笑,比起皇宮或者別的什麼地方,終日飄著脂粉味、被那些達官貴人視為污穢之地的風月樓,居然是最讓十二皇子有家的感覺的地方。
柳池準備了一桌子菜在等他。
沒有飯,但有酒。
柳池舉起酒杯,笑著對他說道:“睿王殿下。”
十二皇子也噗嗤一聲笑了,他彎腰端起桌上的的酒杯,跟柳池輕輕地碰了一下,然後將裡面透明的酒液一飲而盡。
柳池也飲盡了杯中酒,只不過不像是經常會應酬的十二皇子,他幾乎沒有多少喝酒的經驗,咽下去之後臉上便開始泛紅。
十二皇子看他強忍著沒有咳嗽的模樣,笑得更燦爛了,“小黃魚兒~”他伸手戳了一下柳池的臉,然後手指勾出柳池脖子上戴著的那一小塊金子,摩挲了幾下,才收回手坐下來。
柳池給自己和他重新倒滿酒,隨口抱怨道:“你就不能想一個好聽點的外號?”
像是風月樓里的其他姑娘,外號都是牡丹、明月之類的雅緻名,只有柳池,被十二皇子堅持不懈地叫著“小黃魚兒”,聽起來不像是妓院反而像是來到了飯館。
“這個就特別好聽了。”十二皇子笑嘻嘻地再度端起酒杯,和柳池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柳池沒有他那麼好的酒量,反正也沒有外人,他就只是抿了一口,然後低著頭夾了兩筷子菜放進嘴裡。
十二皇子顯然是沒有什麼吃飯的興緻的,他的手臂放在桌上,伸手給自己倒滿酒,然後眼睛很亮的盯著柳池,問道:“這幾天我那邊沒有消息給你,也沒過來,有沒有生我的氣?”
這麼大的事情,幾天下來一點消息都不給柳池這邊,正常來講確實是應該生氣的。
但柳池搖了搖頭。
他知道十二皇子跟自己不一樣,柳池只有風月樓這一個房間而已,他沒有什麼人需要見,也沒什麼事可以做,他只是呆在這裡,幫著十二處理各種信息,他是十二皇子的幕僚,或者說,另一個大腦;
而外界的一切都是十二皇子負責統籌和應對的,柳池只是提出計劃和意見,真正將它從空話變成現實的是十二皇子。
像是皇宮裡的事情,大部分情況下十二皇子作出的決定比柳池要更為正確,因為十二皇子才是整日呆在那裡、對那裡最為了解的人,柳池再怎麼思慮周全,也不過只是在一個房間里自己空想罷了。
在柳池接觸不到的地方,十二皇子才是真正決策“十二黨”未來的人。
顯然前兩天十二皇子是在為封王的事情做準備,之前柳池已經幫他確定了大方向,之後具體的行動就不是柳池能夠參與的了,而柳池和十二皇子都明白,十二皇子對他有種超乎尋常的信賴。
所以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夠跟柳池聯繫,不能跟柳池互通消息。
一旦柳池得到了消息,必然就會針對這種情況進行思考,或許他就會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意見——因為他所有的價值就在於把自己的思考貢獻給十二皇子,一旦柳池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十二皇子的決策就必然會受到影響。
“你做的好。”柳池主動抬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十二皇子看他真的沒有在意,也咧開嘴笑了笑,喝下了第三杯酒。
酒喝的又快又急,也沒有吃什麼東西,十二皇子已經有些醉了。
他的手肘撐在桌上,支著臉側看著柳池,小聲道:“小黃魚兒,我現在有力量把你從這裡解放出去了……”
在沒有希望封王的時候,按照柳池規劃的路線,他們還要經營許久才能獲得足夠大的權力;
而現在,皇帝的一道旨意讓他們一步登天。
皇帝啊。
十二皇子在心中嘆息一聲,然後再度舉起酒杯。
“敬無所不能的皇位。”
“父皇萬歲。”
第12章 宋樂山
已經是睿王的十二皇子再次提起讓柳池放棄他之前的計劃。
“我已經封王了,小黃魚兒,別再……”十二皇子按了按自己因為酒意上涌而犯暈的腦袋,“別再跟他產生聯繫了。”
柳池看他頭暈,就伸手想去把他身邊的酒壺拿過來,以免被他碰到地上去,結果被十二皇子一把抓住了手腕。
“我今晚就帶你離開,從此以後……”十二皇子拽著柳池的手,低聲嘟噥了一句什麼,然後抬頭看著柳池,笑起來,“你從此開始新生活,好不好?”
柳池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也笑了笑,答道:“不好。”
就算十二皇子已經是睿王了,也不可能完全解決柳池的出身問題,他可以擺脫過去的一切,開始新生活,但只能以睿王幕僚的身份。
只有被侯府認回去,才不會有人拿他的出身說事——並且現在隨著十二皇子的地位越來越高,自己就越應該與他分割開。
不能讓睿王和妓子糾纏的緋聞繼續下去,承親王府這個盟友也不可或缺……
柳池能對於這件事找出很多很多理由,但究其根本,最主要的因素大概還是柳池心中那曾經被完全踩碎過的一點驕傲作祟:他不想完全的作為十二皇子的附屬物度過一生。
就算在外面會活的很難看。
十二皇子皺起眉,他顯然不能理解柳池為什麼要拒絕自己。
“雲歸……”柳池低聲道。
十二皇子本名,盛雲歸。
只不過柳池極少叫他的名字,都是叫他十二。
每次他叫十二皇子的本名,其意義差不多就等同於“求你了”。
只要他這麼說,十二皇子就拿他沒辦法了。
然後柳池就被十分鬱悶的十二皇子灌了個爛醉。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是頭痛欲裂,柳池還是頭一回喝上這麼多的酒,昨晚最鮮明的記憶就是自己抱著水桶吐得天昏地暗。
真要命啊……
柳池捂著腦袋,看了看已經被收拾好的房間,深刻意識到盛雲歸這人就是個酒桶,自己就不應該任由他灌自己酒。
十二皇子想必在安頓完他之後還能有餘裕半夜坐著馬車回去。
柳池從床上爬下來,連喝了兩碗涼水才勉強感覺喉嚨的乾渴好轉了一些。
他癱坐在椅子上,按著一跳一跳發疼的腦袋,再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真情實感的跟十二皇子喝酒。
“明天……明天,去見那個人最後一次。”他喃喃道。
上午霍宗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柳池趴在水桶邊上聲嘶力竭的嘔吐,只不過柳池從醒了之後就只喝了水什麼都沒吃,所以也只能吐出一些透明的水液來。
“你這是……喝多了?”霍宗青皺著眉,動作輕柔地順了順他的背。
柳池感覺自己沒東西可吐了,漱了漱口,這才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看著霍宗青。
醉意並沒有完全消退,天旋地轉,他努了努力才把目光聚焦。
柳池看著霍宗青皺著的眉頭和帶了些薄怒的臉,張了張嘴,最後小聲道:“我頭疼……”
霍宗青把他扶起來,一聽他這話簡直要被氣笑了。
怎麼敢拿這件事跟自己賣慘的?
但柳池白著臉,蔫了吧唧的低著頭,霍宗青還是覺得沒辦法跟他計較。
喝酒怎麼了?打了勝仗之後自己也會跟戰友們喝個酩酊大醉,沒道理就不許柳池這麼做。
十二皇子封睿王的消息昨天就傳遍了整個京都,柳池是十二皇子的幕僚,會慶祝是理所當然的事。
把自己說服之後,霍宗青的表情就緩和了下來,但還是臭著一張臉,拎著柳池放到了床上。
柳池頓時暈得爬不起來。
不是真的爬不起來,純粹是在裝可憐。
好歹霍宗青也是他包月的金主,現在霍宗青這樣臭著一張臉,柳池又難受不想去哄他,索性就趴在那裡裝可憐。
但鎮東將軍豈是他在這裡哼唧兩聲賣賣慘就能糊弄過去的?
是的,他是。
霍宗青嘆了口氣,把柳池翻了個面,找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然後揉了揉柳池的腦袋。
手法好得很,柳池一下子就感覺好多了。
他閉著眼睛被霍宗青按著頭,享受了一會兒,才想起了什麼似的,囑咐道:“你明天不要過來了。”
“怎麼?”霍宗青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之後幾天你都不要來了吧。”柳池暈暈乎乎地答道。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霍宗青捏住他的鼻子問道。
柳池皺著臉把他的手拿掉,瓮聲瓮氣地道:“那我就下個月再去唄。”
柳池的態度很沒所謂,但霍宗青那一直無往不利的直覺意識到了,自己的回答很重要。
“你想出去就出去,天天呆在這裡也不是事。”霍宗青笑了笑。
柳池就笑起來,他爬起來攬住霍宗青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小妓子的聲音甜膩膩的:“我頭暈,你陪我躺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