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一百八十二回班荊道故念念難忘,舞獅娛妻

二人隔著不到一丈的距離對視。
眼見朝思暮想的美人出現在面前,嬌妍清麗,溫柔嫻雅,雖是婦人裝扮,卻比當年在閨中時多出幾分高貴,齊清程的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年少時的第一份愛戀,總是格外難忘。
用情至深,求而不得,本就是一大憾事,更不用提那之後遇見的每一位美人,無不艷若桃李,心比蛇蠍,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他早就後悔莫及,每每思及為數不多的相會中,她柔順到了極點的態度和氣質不俗的談吐,還有為美色所惑,辜負了她時,謝知方說過的“哭了整整一夜”的話,那種悔恨便往深處迭了一層又一層,長此以往,漸成心病。
而謝知真心中,並不做這般想。
情竇初開時朦朦朧朧的感覺早就散了個乾淨,愛慕也好,難過也罷,和她後來經歷的無數波折,和弟弟強取豪奪的驚世駭俗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若是非要說有甚麼情緒,大抵也只是怕對方和弟弟撞上,認出弟弟的相貌,生出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這卻是公子有愧,美人無心。
眼見齊清程使家僕架起梯子,自斷橋對面小心翼翼走過來,謝知真暗道一聲不好,卻做手勢阻止隨從上前,避免將動靜鬧大。
纖細柔軟的白狐毛將巴掌大的玉臉襯得越發精緻玲瓏,微風拂過,發間碎玉搖晃,綉著雅緻雪梅的裙擺捲起,風姿綽約,仿若畫中仙子。
齊清程在兩步開外停下,痴痴問道:“真娘,你不是……不是嫁給了忠勇侯么?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此處?是他待你不好么?”
“沒有的事。”謝知真側過臉往橋下望了一眼,見弟弟頭頂著銀白色的獅子腦袋,身手靈活地踩著樁子躍上高台,一口叼住隔空擲來的大紅繡球,搖頭晃腦,神氣十足,忍不住翹起朱唇。
齊清程被她這一笑勾得神魂顛倒,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忽聽得利刃出鞘之聲,再撞見幾名護衛冷漠肅殺的臉,心下生出寒意,表情也僵了僵。
“我隨夫君前往金陵定居,途徑此地,過兩日就走。”謝知真將注意力從弟弟身上收回,打起精神應付對方,“齊公子不是在……”
她聽齊元娘提起過齊清程的外任之所,因著並未放在心上,這會子難免卡殼,頓了頓含糊帶過:“不是在別處任職么?”
“我在漳州做了五年同知,那裡偏僻陰冷,常有瘴氣,百姓生活困窘,不識禮數。剛開始的時候,我眼高手低,不通庶務,著實鬧了許多笑話,到後來放下架子,走進田間地壠,方才知道他們的不容易。”齊清程勉強穩下心神,談及這些年的所見所聞,倒顯出幾分脫胎換骨的鎮定從容。
“陛下胸襟寬廣,不計較我苛待樂安公主的大不敬,下旨召我回長安任職,皇後娘娘也寄來家書,叮囑我痛改前非,謹言慎行。”齊清程向北方拱了拱手,滿臉感激涕零之色,“若是能為黎民百姓盡些綿薄之力,或許能夠消減些許我當年犯下的罪孽。”
這些年來,他雖對謝知真念念不忘,卻也生出后怕。
幸好,捲入齊家渾水的女子里,沒有她。
“如此甚好。”謝知真淺淺笑了笑,“皇後娘娘常常提起公子,甚是挂念,小太子和小公主十分聰明可愛,見到舅舅想必也會極為歡喜呢。”
她再度看向橋下,見弟弟帶領的舞獅隊伍被看熱鬧的百姓們團團圍住,鄉間不講那許多規矩,有不少閨中少女指著銀白色的獅子捂嘴而笑,不由微微皺了皺眉,急著打發齊清程離開:“時候已經不早,我……”
“明堂的事,我聽說之後心裡難過了很久,因著怕給你添不自在,沒敢送奠儀,卻在家中為他燒了幾回紙錢。”齊清程看出謝知真的不耐煩,心下酸澀難忍,卻捨不得放她走,只得絞盡腦汁找話題。
“……”謝知真頗覺晦氣,卻不好明言,只得點頭道謝,“公子有心了。”
“哪裡的話?明堂在時,和我無話不談,好得如同手足兄弟。迫不得已與你解除婚約時,他雖然氣惱,卻也沒有說過甚麼惡言惡語,實在是位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齊清程一半討好,一半真心,將謝知方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謝知真替弟弟臊得臉紅,忽聽橋下傳來騷動,卻原來弟弟瞧見了齊清程,惱得將獅子腦袋拍成碎片,輕功一躍就要飛上來,急得忙不迭往前邁出半步,擋住對方視線。
“我夫君極為善妒,若是教他撞見,我不好解釋,還請公子速速離去罷。”她伸出玉手指向梯子,果斷下逐客令。
齊清程一顆心碎成千萬片,徐徐往後退,聲音發顫:“真娘,你實話同我說,他待你究竟好不好?我……”
他這一去,借著這些年做下的實績和妹妹的裙帶關係,必能獲得陛下信重,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若是她過得不好,若是她過得不好……
還未說完,謝知真便急急打斷他:“我夫君待我極好,實是千金不換的良人,請公子快些回去罷。”
目送齊清程失魂落魄地離開,她轉過身,看見弟弟黑如鍋底的臉。
“咯吱咯吱”的磨牙聲過於刺耳,刀山火海里闖過的暗衛都有些膽寒,自樹梢屋頂下來,烏壓壓跪了一地。
親眼看見姐姐與舊愛糾纏半晌,又見她急匆匆送對方走,頗有回護之意,謝知方只當她余情未了,氣得七情上面,一口氣哽在喉頭,說不出話。
“阿堂,我們回家罷。”謝知真怕弟弟追過去,暴露身份,也怕齊清程去而復返,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走過去輕輕牽了牽他的衣角,帶著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謝知方腳步趔趄地跟著她,抬眼瞥見河邊立著的石碑上寫著“鵲橋河”叄字,更覺刺心。
牛郎織女鵲橋相會,金風玉露,便勝卻人間無數。
而他……又算甚麼呢?
人家在橋上你儂我儂,重敘前緣,他卻跟個傻子似的在河邊舞獅做耍,折騰出一身的汗。
還有比他更蠢、更可笑、更可憐的人嗎?
前方炸開幾朵煙花,霞光四射,照亮大半天空。
謝知方的眼底陰暗一片,看不到半分光亮。
“阿堂,咱們既已決定歸隱,便不可將動靜鬧大,該忍還是要忍著些。”謝知真知道弟弟動了真怒,也了解他乖順的表皮下心狠手辣的本性,少不得溫言勸解,“陛下有起複齊公子之意,皇後娘娘又只有這麼一位兄長可以依靠,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遠遠避開也就是了。”
“姐姐覺得……我會對他做甚麼?”喉嚨泛起腥甜,謝知方強行咽下,反手牽住姐姐的玉手,失了力道,捏得她有些痛,“姐姐如此緊張他,在意他,又把我這個正經夫君置於何地呢?”
“我沒有。”謝知真不期弟弟生出這樣的誤會,忙不迭解釋,“阿堂,我不過是怕他看到你的相貌……”
“姐姐不必擔心,我不動他就是。”謝知方哪裡聽得進去,托她上了馬車,自去前頭騎馬,惡狠狠揮動鞭子,將馬身抽得皮開肉綻。
白馬痛嘶一聲,揚蹄狂奔,不過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謝知真放心不下,使隨從們駕馬車追上去,到得院子里,丟下大家閨秀的教養,提著裙擺急匆匆走進正房。
聽見屏風後有沐浴之聲傳來,她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阿堂,你餓不餓?要不要用些宵夜?”她存著哄他的心思,隔著屏風柔聲問道。
裡面的水聲靜了一靜,片刻后,熟悉的嗓音響起,帶了幾分她捉摸不透的情緒:“不餓,倒是後背有些發癢,姐姐可願意為我搓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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