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夜,十五得了謝知方的指教,興沖沖地往客房而去。
她“砰”的一聲推開房門,端坐於床上打坐練功的黑衣男子緩緩睜開狹長的眼睛,問道:“怎麼不在小姐那裡守著?可是有事?”
十五悄悄打量師兄的長相,雖說他相貌平平,並無特別之處,奈何“情人眼裡出西施”,她只覺從眉毛到眼睛,從鼻子到嘴唇,每一個地方都正正長在心坎里,不由越看越愛,“嘿嘿”傻笑兩聲,答道:“主子回來了,不需我伺候,說是給咱們放幾天假。”
初一微微挑了挑眉,因著知道那位謝公子手眼通天的本事,並不如何意外,咳嗽兩聲,道:“如此甚好,小姐心病一消,身子自然能慢慢好起來,我們也算是不辱使命。”
十五一步步蹭過去,被他瞥了兩眼,難掩心虛,心口急跳,拿自己剛剛知道的重磅消息接他的話:“師兄,你知道嗎?主子竟然喜歡小姐……”
她伸出兩根食指,纏在一起勾了勾,壓低嗓子,神神秘秘地道:“我說的不是姐弟之間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哦!”
“……”初一無奈地看著這位資質過人、為人處事卻愚鈍至極的師妹,撫了撫額頭,嘆息一聲,“這麼明擺著的事,你今天才發現?”
“啊?”十五不解地睜大眼睛,抬手撓頭,“很……很明顯嗎?我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的姐弟,小姐在臨安的時候,不是還和那位裴……”
“噤聲。”初一攔住她接下來的話,不贊同地搖頭,“記住,以後不要在謝公子面前提起這個名字。”
十五滿頭霧水,卻還是乖乖地答應,蹭了個床邊坐下,拿起果盤裡的金桔,放在手心轉動半晌,並不如往日里大吃特吃,反而心事重重的樣子。
初一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還當她是被姐弟亂倫的事實驚嚇,難得的緩了聲氣,開解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謝公子敢於邁出那一步,自然有承受相應後果的心理準備,咱們做為外人,無需過多置喙。”
“那師兄呢?”十五嗅了嗅手上的酸甜香氣,低頭看兩個人緊挨在一起的影子,聲音因緊張而乾澀,“師兄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初一愣了愣,搖頭道:“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再者說,我這副身子,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何必坑害了別家姑娘?”
早些年,他在江湖上也是位驚才絕艷的人物,行俠仗義,快意恩仇,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位好人家的姑娘,護送她投奔親人時,也生出過朦朧的好感。
然而,世態險惡,人心難測,遭了小人的毒手之後,那些尊崇、愛慕、聲望……所有他以為必不可少的東西,隨著傷勢的惡化一一消逝不見,最終所剩下的,只有日益衰敗的身軀。
若不是隱退歸家的路上,撿了個天生神力卻胃口奇大的十五;若不是回到師門之後,老的老小的小,全指著他照顧,他只怕早就吐出胸腔中那口病氣,埋骨荒野,無人祭奠。
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竟然有驚無險地撐了下來,有時候自個兒想想,都覺得驚異。
好在,十五、十六以及後面那幾個師弟,已經漸漸長大成人,有了頂門立戶的樣子。
說不得幾年之後,他有機會功成身退,選一處僻靜些的地方,結廬而居,平平靜靜地了此殘生。
正出神間,卻聽十五咕噥了兩句話,有別於往日里的大大咧咧,音量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說甚麼?”初一皺了皺眉,見黑色的衣擺不知何時落到了她手裡,依稀回憶起當年那個衣衫襤褸、神情畏怯的小乞丐。
剛帶她回師門的時候,小丫頭怕生,口齒也不利索,每日里跟屁蟲似的綴在他身後,就是這麼緊緊牽著他的,連睡覺都不肯放手。
思及那些往事,他的態度緩和了些,耐心問道:“十五,可是遇到了甚麼麻煩事?如實對師兄說來,師兄必定想辦法為你籌謀。”
聽得這句,十五的眼睛驀然亮起,壯著膽子重複了遍方才的話:“我說——師兄年紀已經不小,身子又不好,總要想想傳遞香火的事。你既沒有喜歡的姑娘,不如考慮考慮我怎麼樣?”
初一怔了怔,立時大怒,斥道:“十五,你在胡說八道些甚麼?我是你師兄!”
“是師兄,又不是親哥哥!就算是嫡親的兄弟姐妹,主子都可以對小姐做出那種事,我為什麼不行?”既已捅破窗戶紙,十五索性將這些年來漸漸生出的小心思一股腦兒抖落了個乾淨,“師兄是我的救命恩人,待我如兄如父,供我飯食,為我裁衣,教我讀書識字,手把手傳授我武功心法,含辛茹苦教養我長大。相比起師兄如山的恩情,我為你傳個香火、生幾個娃娃算甚麼了不得的大事?”
她鼓起勇氣抱緊他病弱的身軀,大聲嚷道:“我喜歡師兄,愛師兄,我要與師兄做夫妻!”
“胡鬧!”初一重重咳嗽幾聲,被她氣得額角青筋暴跳,感覺到溫熱彈軟的身子緊緊貼上來,忙不迭將她推開,“你才多大,懂得甚麼是喜歡,怎麼做夫妻?你今年剛滿十八歲,我卻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論年紀足以做你爹爹!若是仗著你懵懂無知,被報恩的念頭沖昏頭腦,便不管不顧地娶了你,還算是個人嗎?”
十五還待再說,被他吼了一句:“給我滾出去!去房頂站著,好好冷靜冷靜,甚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再進來說話。”
十五扁扁嘴,見他咳得心肝脾肺腎都快要嘔出來,顯然是氣得狠了,也不敢再和他硬杠,拖拖拉拉地下了床,嘟囔了句:“我是真心喜歡師兄的,不止是為了報恩……”
“滾!”初一厲聲喝道。
看著少女蔫頭耷腦地走出去,他內心的驚怒久久未能平息。
他自問平日里的相處並無越矩之處,除了指導練功手法,輕易不肯近她的身,已經算是極為謹慎。
可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心思?
自己一把病骨殘軀有甚麼好?性子又沉悶寡言,暮氣沉沉,沒有一點兒討女孩子喜歡的地方。
不說外面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單說同門的師弟們,就有好幾個生得不錯,愛說愛笑的,她瞧上誰不好,非要瞄上自己?
可見是豬油蒙了心。
聽見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初一又忍不住心疼。
以十五那個倔脾氣,讓她罰站,怕不是要直愣愣地站上一夜。
這樣寒冬臘月的天氣,她身上穿的又少,若是凍病了可怎麼好?
正走神間,忽然看見門外閃進一個黑影。
卻原來是十五去而復返。
他依舊板著臉,心裡卻盤算著改個懲罰方式,讓她閉門思過也就罷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她身形如電,幾步衝過來,封住他身上幾處大穴,一把將他推倒,結結實實坐在他腰間。
“十五,你……你要做甚?”初一被她這一下坐得險些背過氣去,大驚失色,急急發問。
濃眉大眼的少女滿臉決然之色,抬手扯落帳幔,又伸手撕他衣服,叫道:“我要霸王硬上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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