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婚禮,成為長安百姓津津樂道了許久的盛事。
且不提太子殿下親自賜婚的殊榮、下聘時的隆重,單說成親前一日,謝府陪送的嫁妝竟有二叄百抬,大件的有金絲楠木製成的拔步床、成套的桌椅箱籠,小件的有提桶果桶等木器、瓷瓶埕罐、被褥衣物,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器具擺件一應俱全,日常所需無所不包,一一盛放在紅扛箱內,用紅布蓋著,由年富力強的漢子兩兩結伴而抬,隊伍蜿蜒如長龍,說是十里紅妝也不為過,足見謝家對這個嫡長女的寵愛。
成親這日的場面就更是熱鬧非凡,大將軍身著紅衣,頭戴金冠,騎一匹通體雪白的汗血寶馬,前後左右簇擁著文臣武將,最低的官階也在五品,二十名鼓手吹吹打打,隨侍的小廝往路邊撒的不是喜糖,竟是足斤足兩的銀錁子。
路人議論紛紛,有說些酸話的,猜測謝知方之所以戴著面具,必是相貌醜陋,不便見人,抑或年歲已高,仗著權勢娶了這麼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在家裡,意欲效仿張子野“一樹梨花壓海棠”。
也有見過謝知真容貌的,感嘆紅顏不幸,命途多舛,還沒說兩句便被旁人嗤笑,指著眼前揮金如土的大陣仗,讓他也“多舛”一個看看。
大多數人又羨又妒,直說天意難度,造化難測,誰能想到謝家小姐兜兜轉轉,一波叄折,眼看清白盡毀,無人問津,到最後竟然嫁入聲勢赫赫的將軍府,擁有了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將軍府距離謝府並不遠,拐過兩個街口便到,謝知方卻刻意繞了大半個長安城,招搖過市,極為囂張。
巳時末,浩浩蕩蕩的迎親人馬來到丹楹刻桷的將軍府,他神采奕奕地翻身下馬,接過長弓,手持叄支扎著紅布的箭矢,卻不按規矩射向轎門,而是轉向天空。
僕從自籠子里拿出叄只膘肥體壯的鴻雁放飛,大雁舒展羽翅,發出嘹亮的鳴叫聲,將將排成一條直線,便見箭似流星,直直射出去,同時命中全部獵物。
在如雷的叫好聲中,謝知方彎腰抱謝知真下轎,將她愛若珍寶地緊緊抱在懷裡,抬腿往裡走。
謝知真蓋著蓋頭,無緣得見他的絕世風采,這會兒見門前並沒有擺用來去新娘子晦氣的火盆,疑惑地攀緊了弟弟的脖頸,輕聲發問:“阿堂,不需要跨火盆嗎?”
“甚麼射轎門,跨火盆,都是老掉牙的破規矩,咱們不興那個。再者說,姐姐身上只有香氣,哪來的晦氣?”謝知方步履輕快地抱她進入禮堂,太子早在裡面等待。
許是生怕許多繁文縟節累了她,婚禮的儀式隆重卻不繁瑣。
在儐相的高聲唱和下,姐弟二人拜過天地,因著無父母可拜,便向太子磕了個頭,緊接著面對面而立,倒身下拜。
太子笑吟吟地說了些“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的祝福,又賜下許多豐厚賞賜。
謝知方手牽紅綢,另一邊連著謝知真,心裡歡喜得傻了,剛剛步入洞房,又跪倒在她面前,聲音帶著激動的顫音:“我再給姐姐磕一個,多謝姐姐成全!”
謝知真教他弄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局促地站在原地,扯了扯手裡的綢緞:“你、你快起來。”
謝知方“嘿嘿”笑著,結結實實地叩了一個頭,方才跳起,扶著她坐在婚床上,兩個人肩挨著肩,緊緊貼著。
怕她多想,謝知方連坐床的儀式都省了去,被褥底下自然也沒有鋪花生、蓮子、紅棗、桂圓之物。
手持玉如意將紅蓋頭輕輕掀起,看著底下那張國色天香的芙蓉臉,他連眼睛都捨不得眨,傻乎乎地笑個沒完。
謝知真實在遭不住這樣熾熱的目光,不得已抬手推了推他,催道:“阿堂……”
謝知方這才回神,毫不避忌地贊道:“姐姐今日真好看。”
緊接著,他又補充道:“昨日也好看,前日也好看,甚麼時候都好看。”
這麼好看的姐姐,落到他手裡來了。
邁過這至關重要的一步,往後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她把他當弟弟看沒關係,身體還是抗拒他也沒關係,他要把最好的都給她,用盡全力寵她愛她,一點一點加深二人之間的牽絆。
總有一天,他要教她永遠都離不開他。
謝知方拍了拍手,十來個衣著得體的中年婦人走進來,手裡端著合巹酒、喜剪、木匣、各色菜肴果品,滿滿地鋪了一桌子。
他手持金杯,和謝知真的大紅衣袖交纏,兩個人喝了交杯酒。
為首的婦人拿起喜剪,小心地自一對新人耳後各剪下一縷頭髮,以金線綰成同心結,口中唱道:“儂既剪雲鬟,郎亦分絲髮。羅帶盤金縷,好把同心結。”
婦人唱畢,將同心結放入木匣中,恭恭敬敬捧給謝知方,謝知方喜孜孜地接過,親手鎖進柜子里,將鑰匙貼身放好。
揮退下人,他不老實地握住謝知真的柔荑,放在掌心細細摩挲,愛不釋手。
謝知真玉臉微紅,輕輕掙了掙,問道:“阿堂,你不用去前面招待賓客么?太子殿下還在,讓他等久了不好。”
“不急不急。”謝知方跳將起來,拿起另一隻木匣,打開蓋子塞進她懷裡,裡面裝滿了鑰匙、契約和銀票,掂起來沉甸甸的,“這是我要緊的身家,有庫房、暗室、密道的鑰匙,有各地的房契地契,還有二叄百萬兩銀票,姐姐既然嫁了我,就得擔起娘子的職責,自今日起,這些都交予你處置。”
他頓了頓,又道:“除去幾個用慣了的小廝和十幾名暗衛,這府里的婦人和丫鬟都是我自朋友府上借來的,明日一早便還回去,咱們家沒有旁的女子,就連養的狗都是公的。我瞧著姐姐帶了十來個丫鬟,貼身服侍差不多也夠用了,至於干洒掃粗活的,過兩日我使牙婆領些丫頭過來給姐姐挑,總要你看著順眼才好。”
謝知真捧著匣子,只覺重如千鈞,心裡泛起一絲甜味兒,柔聲問道:“把這些都給了我,你手裡還有用的沒有?”
謝知方不在意地擺擺手:“若有使銀子的地方,我再來問姐姐要,姐姐還能剋扣我不成?”
耳聽得幾個好友在門外調侃催促,謝知方實在耽擱不得,半摟半抱地將謝知真帶到桌前坐下,往她手裡塞了一雙象牙鑲金箸,又在她柔嫩的臉頰上香了一口,黏黏糊糊地道:“姐姐累了大半日,先用些飯菜,待會兒讓丫鬟把首飾卸了,泡個澡好好鬆散鬆散,我應付完他們就來。”
他將立於門外隨侍的丫鬟們叫進來,指指角落裡的一扇暗門:“那邊是浴房,我使人引了溫泉水過來,服侍你們小姐……”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發紅的耳朵尖,咳嗽一聲改了口:“服侍你們夫人多泡會子,若夫人有什麼吩咐,直接去前頭尋我。”
枇杷等人恭聲應是。
謝知真將弟弟送到門邊,細細叮嚀:“阿堂,太子殿下對咱們不薄,我不便出面,你替我謝謝殿下,另有一樣,少喝些酒,仔細胃裡難受。”
謝知方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點頭,低著頭湊在她耳邊調戲了句:“姐姐放心,不管喝多少酒,洞房的力氣還是有的,你千萬等我回來,可不要早早睡了……”
謝知真的臉驀然漲紅,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快去罷。”
單是看著她這副含羞帶怯的嬌態,謝知方便覺得胯下之物蠢蠢欲動,連忙收斂心神,“哎”了一聲,一步叄回頭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