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 第一百二十五回千般血淚萬般恨,盡在生離死

謝府亂成一團,謝知靈慌得摟緊了謝知真的身子,連聲使小廝們去尋郎中,近身服侍的丫鬟們嚇得跪地直哭。
謝夫人強壓住悲痛的心緒,用力掐她人中,往舌頭底下壓了一片人蔘,直過了一刻鐘的時辰,謝知真方才悠悠醒轉。
她看著眾人布滿憂色的表情,掙扎著坐起,一雙美目中蓄滿淚水,卻強撐著沒有落下,要來喪報,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姣美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倔強,輕聲道:“阿堂不會死的,這消息必定是假的。”
她想起前幾日做的那個不祥的噩夢,心下一片冰冷,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親人,還是在安慰自己,喃喃地道:“阿堂那麼聰明,功夫又那麼好,絕不可能出事……況且,他臨走的時候答應過我,他答應過我的……”
謝夫人見她有些魔怔的徵兆,不敢刺激她,只能順著話頭安撫:“真娘說的有理,或許……或許是這中間出了甚麼紕漏……真娘,你先別慌,我使人出去探探消息,此事說不定還有轉機。”
謝知真搖搖晃晃地站起,見青梅和紅杏捂著嘴,滿臉是淚,謝夫人也不停用帕子擦拭眼角,迷茫地問:“你們哭甚麼?我不是說了,阿堂不可能死么?”
謝知靈連忙扶住她的手臂,用力點頭道:“姐姐說的對,謝明……哥哥足智多謀,運兵如神,怎麼可能那般輕易中了蠻夷的奸計?咱們再使人打聽打聽,只要還沒見著他的屍體,便不能貿貿然下定論。”
她扭頭對丫鬟們使眼色,令她們收了淚水,扶謝知真回房休息,因著生怕姐姐做傻事,自己守在旁邊寸步不離。
謝知真怔怔地坐在床前,腦海里浮現出弟弟自幼時到長大成人的點點滴滴。
母親過世時,他年紀還小,尚且不明白死亡的意義,懵懵懂懂地抱著她的腿大哭,鼻涕盡數糊在孝衣上。
那天夜裡,她抱著他胖墩墩的身子,在中庭來來回回走了幾十趟,直累得胳膊酸痛難忍,方才哄得他入睡。
他從娘胎裡帶了點兒病症,叄不五時發熱,父親不管不問,姨娘面慈心苦,所有的擔子都壓在她一人身上。
她咬著牙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等夜裡弟弟睡熟之後,還要挑亮油燈做些綉活,使丫鬟偷偷拿出府換錢,給他買些酸甜開胃的點心。
他黏人得厲害,燒得眼皮浮腫,但凡睜開眼看不到她便要哭鬧,她那時候才多大,有時也覺心力交瘁,可他的小手牽上她的衣袖時,她又立時心軟,親自絞了帕子為他散熱降溫。
等弟弟長大了些,身子也調養得結實了許多,她正要鬆口氣,新的麻煩又找了來。
他活脫脫潑猴兒轉世,頑劣無賴,不服管教,今日在先生的茶水裡下瀉藥,明日往丫鬟的衣櫃里藏老鼠,折騰得整個謝府雞飛狗跳,好不熱鬧。
在董姨娘的攛掇之下,謝韜對他從來沒有好顏色,動輒打罵,可打得越狠,便越激起他通身的反骨,父子日漸離心,令她憂慮難安。
再到後來,弟弟忽然轉了性,雖然依舊活潑跳脫,行動間卻極為顧念她的感受,使計打發了董姨娘,盡心儘力地為她挑選良配,護她敬她,越來越懂事。
她萬分欣慰,期盼著姐弟倆的日子越過越好,期盼著他能夠走上正途,擁有中規中矩的完滿人生,長命百歲,子孫滿堂。
直到有一天,他說——他心悅她。
她大驚失色,對他避如蛇蠍。
他黯然神傷,卻果斷地棄了太子,投入寧王麾下,只為給她提供強有力的庇護,不使她落入季溫瑜之手。
這叄年多,她宿夜難安,罕有好眠。
她抗拒他雖遠隔千里仍無微不至的關心,心裡卻也清楚地知道——姐弟倆早就如同雙生的藤蔓,根須、骨血融為一體,想要撕擄清楚,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共赴黃泉。
他精心羅織了一張大網,以她為唯一的獵物,不著痕迹地一點一點收束,她敏感地察覺到危險,竭力尋找溫和些的法子,希冀著能令他早日死心,兩個人不動聲色地較量了許久。
可他一天天長大,位極人臣,炙手可熱,卻強勢地拒絕了敏宜郡主的婚事,其中透露出的情意令她心驚。
再次回到長安,她本以為自己已然走投無路,他卻突然……突然……
她無法接受這個噩耗,她無法相信那般鬼靈精怪又行事老辣的弟弟,會這麼倉促地喪命於陷阱之中。
無論眾人怎麼勸,謝知真不吃不喝也不睡,就這麼生生地熬著,等一個或許永遠都不會到來的好消息。
兩日之後,林煊扶棺而歸,於謝府門前長跪不起。
謝知真不顧妹妹的勸阻,步履踉蹌地沖了出去,瞧見林煊一身玄衣,面色沉痛,露出不解之色:“阿煊,你跪著做甚麼?阿堂沒有死,對不對?”
林煊連日里奔波勞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由於傷心過度,眉眼間泛出幾分暮氣。
他伏身下拜,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階上,聲音嘶啞:“姐姐,阿堂他……被蠻夷埋下的火藥炸得粉身碎骨,我當時正好去遼東探他,親自裝殮了屍體……我們在沙漠里接連翻找了兩天,只挖出幾塊覆著他鎧甲的血肉,還有……還有這個……”
他攤開手掌,掌心躺著小半隻沾滿污血的香囊,依稀還能辨出布料是穩重的沉香色,角落裡綉著幾根疏竹,竹節自中間斷裂,再不見往日風骨。
確是她親手所綉。
“姐姐,是我沒有看好他,我對不住你。”林煊攥緊拳頭,因著無從表達內心的歉疚,又朝她磕了兩個頭。
謝知真呆愣愣地看著他悲痛欲絕的模樣,又將視線轉到黑沉沉的棺材上,緩緩搖頭:“不……不……你們都在騙我……阿堂不可能拋下我一個人的……”
她失了一貫的鎮定從容,恍恍惚惚地走到棺木旁邊,對兩側的將士道:“打開。”
林煊怕她受不住,慌忙從地上爬起,走過來攔她。
幾個兵士們早被謝知真的傾城容色所驚,下意識地聽從了她的命令,一齊用力將沉重的棺蓋推開半截。
裡面躺著七零八落的鎧甲碎片,每一片都染滿血污,最上面還擺著半個頭盔。
雖然早知道凶多吉少,當血淋淋的現實擺在面前時,謝知真還是被徹底擊垮。
忍了兩日的淚水終於滾滾而落。
她緊緊抱住散發著腥臭氣味的頭盔,嘶聲喚了幾聲“阿堂”,大哭道:“你不是說你有分寸的嗎?你不是說會好好保全自己,絕不至喪命於戰場的嗎?你在這時候撇下我,到底算甚麼?到底算甚麼?”
說著,喉嚨里泛出腥甜,她咳嗽幾聲,臉色發白,氣息不暢,整個人搖搖欲墜。
“姐姐,姐姐你別這樣!”林煊也跟著流了眼淚,虛虛扶住她顫抖的雙肩,“姐姐,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誰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事已至此,還是要節哀順變……”
謝知真淚眼模糊地看向林煊,拉住他的衣襟,問道:“阿煊,你告訴我,阿堂收到我寫給他的信了嗎?他打開看了嗎?是不是……是不是因著我的信,他氣怒攻心,心神大亂,這才中了敵軍的埋伏?”
林煊眼神閃躲了一下,旋即抿著唇否認:“不是,姐姐不要多想,這只是一場意外。”
謝知真何等聰明,立時明白了一切,慘笑道:“你不用騙我,是我害死了他。”
她低頭看著屬於弟弟的頭盔,忽然彎下腰,將額頭對準棺木銳利的邊角,一頭撞了過去。
“姐姐!不要!”謝知靈站在身後,見狀失聲大叫。
林煊早察覺她狀況不對,見機極快地伸手去擋,她抱了必死的念頭,使出全身的氣力,這一下撞得他手骨酸麻,血流不止。
光潔雪白的額頭磕出鮮紅的印子,林煊見她理智全無,不得已往後頸劈了一記手刀,將昏迷不醒的美人抱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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