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了姐姐平安歸來的消息,謝知方歸心似箭,恨不得立時插上翅膀飛到臨安去,奈何軍務繁忙,新近又挑了訓練新兵的擔子,實在脫不開身,只得秘密增派人手,將宋府里叄層外叄層保護起來,力求萬無一失。
這一二年,季溫瑜動作不斷,照著前世里的老路子暗中拉攏各方人馬,玩弄人心的本事臻於化境,動起手腳來自然事半功倍。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他漸漸耐不住性子,加快了奪位的進程,費盡心思尋了位鬚髮皆白的老道士,仙風道骨,氣度從容,瞧著比前世里寧王獻給陛下的那位還能唬人,使了手段將人送到寧王麾下,寧王果然上鉤,沒過多久便將道士送往長安。
陛下春秋鼎盛,本未到煉丹藥求長生的年紀,誰成想這年春天選秀進來的妃嬪之中,竟有一對雙生的絕色,生得如花似玉,又知情識趣,陛下難免貪戀美色,連著在她們姐妹倆的合歡宮中宿了十來天,便有些力不從心。
寧王這一著之於陛下,有如瞌睡了送上軟枕,來得正是時候。
陛下用了道士煉製的紅丸,立時龍精虎猛,如有神助,把兩個美嬌娘肏弄得暈了過去,猶嫌不足,又去了麗貴妃宮中,將個雍容豐腴的貴婦人幹得香汗淋漓,嬌啼不止,直顛狂了半夜。
經此一事,陛下龍顏大悅,賞了道士一個正叄品的官職,賜封號為“玄誠真人”,令他每日里在宮中的長清觀中煉丹打醮,自此常為後宮諸人煉製一些強身健體、益壽延年的丹藥,服用者滿面紅光,健步如飛,不免對仙長的本事讚不絕口。
沒過多久,玄誠真人便聲名大噪。
因著心裡存了提防,他嚴密監視著謝知方的動向,對方如前世里一樣功勛卓著,頗受寧王賞識,除了打的勝仗多了些之外,再也沒有出現過異樣之舉。
四處尋不到謝知真的下落,他心煩意亂,又不能一直空懸著正妃之位苦等,權宜之下,娶了位升斗小官家的女兒,繼續韜光養晦,扮演備受冷落的皇子。
那女子的姿色身段不如謝知真多矣,性子也木訥寡言,在床上無甚滋味,時日久了,他的頭痛病不輕反重,好不容易熬到正妃的肚子傳來喜訊,立時納了兩房姿色出眾的側妃,又使人照著謝知真的模樣往民間搜尋替代品。
這些腌臢事,謝知真一概不知。
四月初五,宋永沂手下的幾個管事將貨物清點完畢,送往不同的鋪子發賣。
那些貨物大多是謝知真親自挑選的,如今眼看要變現成銀子,她心裡有些好奇,便提出想去鋪子里看看行情。
宋家諸人一向是不拘著她的,聞言立時備好軟轎,二叄十個下人簇擁著,送她往商行去。
轎子走到中街,一位腿腳不大靈便的藍衫男子忽然從斜對過撞上前頭的轎夫,“哎呦”一聲跌倒在地。
謝知真略略受驚,穩住身形之後,聽見轎夫和那男子理論起來,男子的聲音溫潤儒雅,聽起來有些熟悉。
她微蹙峨眉,掀起帘子一角,隔著帷帽垂下來的白紗往前面看去,不太確定地喚了一聲:“魏公子?”
男人聞聲轉頭,挺起有些佝僂的腰身,理了理洗得發白的袖子,向她作了個揖。
曾經如玉的容顏消瘦了許多,顴骨高高凸起,顯出幾分苦相,雙目也黯淡憔悴,乍一看過去,令人不敢相認。
然而,確是魏衡無疑。
片刻之後,兩人在旁邊茶樓的包間里落座。
青梅和枇杷曉得他之前做過的事,警惕地緊緊跟在謝知真身邊,就連十五也從暗處鑽了出來,隨侍左右。
更不用提屏風另一側還站著七八個手持刀劍的護衛,只要一聲令下,便可立時衝進來將魏衡拿下。
魏衡苦笑一聲,低聲道:“自打聽說宋府多了位四小姐,我就猜測著,那人或許是你。”
謝知真雖然對他的人品有些不齒,卻驚訝於他如何落魄到這地步,微微頷首,問道:“魏公子家中可是出了什麼變故?紅鸞還好嗎?你的腿是怎麼了?”
這趟相遇並不是巧合,而是魏衡蹲守了許久,有意撞上的。
當年的心高氣傲,在殘酷現實的摧殘下,早就散了個乾淨,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籍籍無名的現實,冒著巨大風險找上她,也不過是想跟她求個情,把軟禁在宋府的母親接回家奉養。
然而,此時此刻,聽到她充滿善意的慰問,對上她懵懂純凈的眼神,他卻忽然生出種強烈的不平之心,想要把她那位好弟弟的真面目撕開給她看,想要告訴她,自己淪落到如今這地步,全是拜她弟弟所賜。
“不怕謝小姐笑話,我家門不幸,原是個無福之人。”魏衡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眼神也陰暗了幾分,“紅鸞嫁給我沒多久,便卷了家中的細軟,跟一個屠夫跑了。不過,那樣斷了舌沒了牙的賤婦,想來也落不到甚麼好下場。”
果不其然地看見謝知真面露驚訝之色,魏衡低笑一聲:“怎麼,謝小姐不知道紅鸞的事?東窗事發那天,你弟弟動了私刑,對我百般羞辱不說,還割了紅鸞的舌頭,拔了她滿口的牙齒,將好好的一個人折磨得血人也似,又強令我娶了她。”
“至於我這腿,自然也和你弟弟脫不了干係。”魏衡滿目蒼涼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腿,“成親之後,我滿心期待著可以叄元及第,早日出人頭地,好給謝知方點兒顏色看看,為此潛心苦讀了許久,又向鄰居借盤纏往長安趕考。沒想到他連翻身的機會都不給我,使人在半道下了黑手,敲碎這塊膝骨,徹底斷了我的前途。”
他看著謝知真發白的臉色,心裡既感痛苦又覺快意,大聲諷刺道:“令弟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真真是好手段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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