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
桃顏抱臂看著唐景瀟,語氣里有一種說不清的自嘲感。
“進來坐吧?”
唐景瀟知道這個情況下由她來待客總顯得那麼不倫不類,但既然已經開門,把客人獨自晾在外頭終歸不好。
“不用了。”
桃顏冷冷地回絕了她的邀請,抬眼看她,“告訴我易北的公司地址吧,我自己過去找他。”
“……quot;
唐景瀟詫異地看一眼桃顏。
這是要幹嘛?
家裡沒鬧上,所以準備去公司鬧?
她跟桃顏並不太熟。
當年易北帶著她回到老家,她倆也不過在同學會上有過一面之緣。
唐景瀟沒有幫易北收拾爛攤子的意思,但是至少也得問清楚桃顏此行究竟意義何在。
“能告訴我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桃顏聞言,放下手臂,嘴角勾起來,“怎麼?怕我吃了他?”
唐景瀟敏銳察覺到對方明顯來者不善。
她看一眼自己放在客廳的手機,好脾氣地同她商量,“要不這樣,我先給易北打個電……”
話字還沒說完,唐景瀟的肚子里的小祖宗又開始鬧騰。
“嘔……”
她連門都來不及關,直接衝進了廁所扶著馬桶大吐起來。
別說是剛才沒吐完的桃,就連早上勉強吃下去的那點兒拍黃瓜都沒能倖免。
身後傳來了門關上的聲音,及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的清脆腳步聲。
唐景瀟抓過一邊放著的捲紙,勉強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抱歉……嘔……”
“……”
她聽見身後的人似乎是不屑地“呵”了一聲,咄咄逼人地問她,“這就是你打算給我的下馬威嗎?”
唐景瀟搖搖頭,感覺自己的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
她哪有什麼多餘的心思再給桃顏什麼下馬威。
她的胃酸反噬進了嗓子,燒灼得她整個喉管都火辣辣的干疼。
連天的嘔吐不僅讓她虛弱得一塌糊塗,情緒更是暴躁得恨不得毀天滅地。
——要什麼孩子!
她現在只想把罪魁禍首拖出來碎屍萬段。
為什麼懷孕這麼痛苦的事情不能由男人自己承擔吶?
她招誰惹誰了才不幸中彩,還天真地覺得自己能獨自面對漫長的妊娠期?
“嘔……”
唐景瀟吐到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勉強扶著一旁淋浴間的玻璃門才保持住身體的平衡。
桃顏終於還是看不下去她這個鬼樣子,皺著眉躬身下來,問她,“你還好吧?”
唐景瀟沒出息地搖了搖頭。
“手機……”
桃顏抿了抿嘴,轉身去了客廳,掃一眼所有桌面上擺放著的東西,將她的手機帶回了廁所里。
“謝謝。”
唐景瀟緩慢地輸入自己的生日解鎖,猶豫究竟是給易北打電話還是直接給自己叫120,桃顏的聲音已經突然拔高了,“剛才那串數是你的生日?!”
“嗯?”
唐景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的生日,有什麼問題嗎?
桃顏好看的臉上突然現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雙原本適合含情脈脈的眼睛里滿是迸發而出的恨意,“真好啊……真好啊……我佩服你們偉大的‘友誼’。你幫我轉告易北,我要結婚了!我桃顏沒有他,照樣可以活的好好的。我可以找到更多比他好一千倍、一萬倍對我好的男人。我……不稀罕!”
唐景瀟呆愣愣地看著自桃顏臉頰上滾落下來的眼淚,忍著難受,給她遞過去自己手上抓著的捲紙。
“我不要你可憐!”
桃顏甩開了她的手,倔強地將眼淚又努力憋了回去。
唐景瀟聽話的把捲紙又抱了回來,嘔,好像沒什麼東西可吐了,謝天謝地。
哭得梨花帶雨的桃顏看著眼前狼狽得一塌糊塗的唐景瀟,莫名又有些想笑。
“唐景瀟,你信不信報應。”
信啊。
唐景瀟喘了口氣,努力扶著淋浴間的門把手站起身,理了理自己坐皺了的衣服和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雖然很破壞氣氛……但是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桃顏吸吸鼻子,依舊是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瞪她。
唐景瀟總算琢磨過來桃顏這種敵視的態度究竟是誤會了些什麼。
也對,她跟易北這麼多年都沒有聯繫,冷不防上門想要示威卻看見一個懷孕的女人住在他家,論誰都可能想岔了。
唐景瀟把廁所外頭蓄謀要奮起咬人的拉格朗日再一次地趕了出去,慢吞吞地去廚房拿了自己的水杯和早上易北出門前涼好了的溫水。
她簡單地漱了個口,又捎了一包西柚片。
“這個水溫只能泡這個了,你湊合喝吧。”
桃顏哭笑不得。
她的神經到底是有多粗?才能在這個氣氛下有說有笑地勸她泡西柚水?
“醫生說過,我情緒不能激動。”
唐景瀟坐下來,慢悠悠地跟桃顏解釋。
桃顏的眼淚已經止住了,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背挺得筆直。
唐景瀟毫無防備地怎麼舒服怎麼癱上了沙發,放鬆地長嘆出來一口氣。
不吐就行。
“我一個人在家孕吐到昏厥,易北他看不過去,所以才收留我在他家小住。”
“……”
桃顏花了整整一分鐘才徹底理解唐景瀟話中的意思。
“你們倆沒結婚?!”
她怎麼看起來比她還驚訝?
唐景瀟扭頭看她,不解問,“我們為什麼要結婚?”
“你……”
桃顏卡殼,看著唐景瀟並不太顯的肚子。
唐景瀟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溫柔地笑了起來,“孩子跟易北沒有任何關係。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結婚?”
桃顏的手有點兒發抖。
她不接受自己此時此刻所聽到的一切。
她恨唐景瀟恨了這麼多年。她以為她是輸給了他口口聲聲標榜的所謂友誼……
“你們怎麼可以不在一起!”
唐景瀟愣住,“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桃顏或許不知道,在唐景瀟用小號默默窺視著易北生活的那幾年,她究竟有多嫉妒這個被易北捧在手心裡的女人。
“……”
桃顏無語凝噎。
“他不愛我。”
“……”
唐景瀟也無話可說了。
她很想問問桃顏,一個會在加班了三十六個小時后,還願意耐心陪她逛街的男人,到底哪裡不愛她了?!
她告誡自己要冷靜,“你跟他,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
桃顏凄風苦雨地輕輕一笑,那一雙眼睛如訴如泣,就連唐景瀟看了都忍不住為之惻然。
“能有什麼誤會?”
她幽怨的目光再度落到了唐景瀟身上,像是想將這些年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委屈全部都傾倒出來。
“你懂不懂,一個男人愛你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唐景瀟瞬間想到了雷佑胤,張了張唇,又閉上。
“不知道。”
“呵。”
桃顏諷刺地笑出聲來。
“我追了他整整一個學期,一直到他的室友都看不下去,提醒他,再不答應實在有失風度,他才願意接受我的心意。”
唐景瀟從沒聽易北提起過這段事情,也從沒在他的任何文字里看出一丁點兒與之相關的痕迹。
當年的他,總是將桃顏保護得很好,好到滴水不漏,任何人都彷彿傷害不到她分毫。
她以為他們倆是兩情相悅,至少,是易北先主動。
卻不曾想到,原來這段感情的開端竟然是這樣一個讓人心有不甘的開始。
桃顏緩了緩情緒,又凄然道,“他永遠都不會吃醋,在我無理取鬧的時候總是笑著說好。我為了激怒他,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會觸碰到他的底線,可是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他拿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我不想要他的施捨!我也不想要他的憐憫!”
“……”
唐景瀟很想說不是的。易北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個溫吞又不願表達情緒的人。
可她很快就發現了這句話其實並不成立。
至少,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記憶里的那個易北,還是恣意張揚,桀驁不馴又帶著一股懶散且有致命誘惑的樣子。
他……是在什麼時候變得沉默的?
他……又是在什麼時候變得溫柔又宛如謙謙君子的?
唐景瀟一時語塞。
原本她以為自己懂他,也懂他跟桃顏所發生的一切。
可到頭來,她不過是一直在自以為是地揣測別人的生活狀態。
——她根本,從未走進過易北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