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頭看看一堂佛號,獨有那一幅「蓮心」兩字被窗外西風格外吹得凌亂,都上前親自扶了扶正,才回頭道:「紫鵑,你出去找個丫鬟來打聽打聽,主子這會子在哪裡,我想要去見見主子請罪請安才好……」一驚一愣,瞧了黛玉片刻,卻也不再多問,道個是,轉身出去,一盅茶迴轉到佛堂里來,對著黛玉正色道:「已經問了,顧恩殿里的小丫鬟在顧恩殿里,帶了鴛鴦姐姐和金釧兒姐姐,去了怡紅院……姑娘…果真出事了……園子里多是太監兵丁,說是已經封了天香樓,抄撿出來,小丫頭們都在傳言,說……說是情妃可卿,其實是自己私通戲子尤氏三姐頂缸。
如今那姓柳的混賬下流坯子,被主子門人捉了,滾筒了……情妃這會子……罪上加罪,這等大事哪裡還了得,怕是要處置說了半日,見黛玉似乎沒聽到心裡去,忍不住追一句:「姑娘……這是非……管她真假。
姑娘,咱們是寄人籬下的小角色,那情妃也罷罷,素日里也和我們無甚往來,姑娘倒還是不要亂想,淌進這渾水裡霆一怒……我們便是磨成粉,也禁受不起的……」卻是淡淡一凝眉,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並不為這個。
不過那日怠見見主子請罪……」卻不再說話,只緩緩出了櫳翠庵,聳聳香肩,緊白狐披風,緩步就往怡紅院方向去,紫鵑無奈,也只得跟著。
一路上鬟奴兒,太監宮女,各自奔來跑去,驚惶失措,想來無非是又有兵丁差往,打探消息罷了。
黛玉也不多搭理。
待到走到怡紅院,那院門卻半敞著,迎出來一人卻是晴雯,便上來,萬福施惑笑道:「姑娘怎幺來了?……天氣冷,要不快裡頭坐。
只是……主裡頭……」以為以黛玉性子必然要迴避,哪知黛玉淡淡一笑,道:「園子里攪擾不來兩位夫人這裡躲清閑了?還是來看看襲人姐姐們?」也是俏臉一紅,自然明白黛玉此話不過是問弘晝可在裡頭風流逞欲,園何不曉得,也不知這素日里躲得清靜的黛玉這會子跑來這裡做什幺,:「主子來做什幺,我什幺台盤的人兒,不敢進去問的,自然有金釧們維持……如今主子是在後頭廂房裡,說是來瞧瞧迎春姑娘她們姊妹若要進去見主子,只怕還是要回了金釧兒她們才好……」上下打量她兩眼,卻淡淡搖頭道:「我見主子做甚幺……只是前兒妙玉琴帶了去稻香村給那裡小丫頭們學樂,我房裡就只余了兩尾俗琴,想這裡還有一尾' 小川' 的,不知可收了,若如今這裡一時收著不得用,瞧?……」聽著是這等沒要緊的事,心下更是疑惑,口中只得道:「這點子小事,己來……那琴本來是……是寶二爺用的,後來本是收到庫房裡了,倒太太說琴不害意,白收著糟蹋了東西,如今安置在後頭書房裡,也就做樣子,我們幾個哪裡會弄這等勞什子……我讓小丫鬟去替林姑娘取……」低頭躊躇一分,才抬頭道:「你不懂,我還要瞧瞧可合我的心意,這等配了房內擺設才是。
我自個兒進去瞧瞧可好……主子既在廂房,不在…想來也是不礙的。
」也不知這黛玉打的什幺主意,忽巴拉的跑來,特特說要收一口琴走,弘了迎春惜春姊妹,來安撫也罷,淫玩也罷,總是在怡紅院里將息,黛在這會子要到裡頭去。
若說要想邀寵求見弘晝,卻也不是素日里這黛只是她到底也不好攔著,一思量左右不過是黛玉的古怪性子旁人也難笑道:「既如此,我陪姑娘進去就是了……往右手抄廊繞著走,想來……」才點點頭,便隨著晴雯走了進去。
怡紅院本有三進院落,敞亮開闊是園洞天一處所在,昔日也是人口最多之處。
自內里院中用五六土株桃杏天然木廊,若向東而下,後台是四四方方一處四合院子,迎春探春如本大丫鬟們住的兩側廂房裡頭,四合院正房卻是如今王夫人、薛姨媽繞得過去便是後院,小丫鬟們居住所在。
而原本正室寶玉卧室、書房,鬟陪睡的小屋,皆在院子正東面南朝北處,兩處倒果然隔了數道曲折怡紅院里偏偏不比別處,兩王氏、襲人晴雯、麝月秋紋乃至小丫鬟們春兩位客居,都在其東側。
西側主位空缺,這書房、卧室便是再暖香銀裝的,憑是誰,再也不肯住進去僭越了,只時時命人打掃了,倒也。
黛玉隨著晴雯,自那木廊上向東,邁過那東面小小一扇蘇州石文章門,再自步石階轉過去,便是一處硃紅色小閣,挑起貝殼灑墨帘子,推開前木鏡大門,便是昔日寶玉讀書習字之絳紅書房了。
這一所在卻與怡紅院內外頗有所異,倒是小巧,只七八丈見方。
原來昔年賈不喜寶玉奢華風流,便命其從簡讀書。
可笑這門上門下合夥著糊弄賈將寶玉這一讀書所在刻意裝飾得簡潔素樸以上回賈政,下悅寶玉;其上上下下,暖香溫玉、妝金戴銀,遍布綾羅,盡織錦繡,這裡頭一處是唬人而已。
但見西首是一張雞翅木清漆書案,上頭依舊是紙筆墨硯溜花梨書架,襲人等如今也不敢怠慢了,依舊是滿滿堆著書卷,卻不》、《中庸》等;四牆上一色兒漿白,除了一張《燃藜圖》再無個飾倒有一張寬深暖炕,本是歇小覺用的,鋪著竹簡鑲布炕席。
只如今冬是該鋪得軟墊才是的,那一床團錦軟褥子如今卻捲成一團條,靠立在暖炕一旁更有個四層的大幅木架子,上頭擱著著炕屏腿幾一張、雲杉並有一張深紫色七弦古琴。
晴雯便笑著指著道:「不就是這個了……如今這裡哪裡還有人會這個……姑得?……」上前瞧看,那琴身卻是一整條紫檀烏木所雕,狹長細潤、雲紋鬼色、吞於尾處看似胡亂雕琢了一對旋角,似鳳非鳳,似雀非雀,其實卻是巧,頗有上古遺風,琴首雕四個篆字「清玉周聲」,琴尾亦雕四個篆字」。
一時倒也瞧住了,上前輕輕以披風袖口撫了撫琴身上落塵,回頭鵑淡淡道:「等會子再說……我且試試可使得。
」倒是一愣,難不成這會子黛玉竟要在這裡撫琴,豈非容易便驚擾了弘晝? 欲知後事如何,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世人皆有菩提情 萬物難免慈悲心 昔日世尊拈花意 遺留大千紅塵音 :調漢府弦上嘆無常,說昭儀懷內別有痴說黛玉也不避諱弘晝近在咫尺,就要在怡紅院書房中試這尾清玉唐琴。
晴雯更不知黛玉打得什幺主意,只是既然說到這裡,沒有個不遵的道理。
一看房內也沒處安坐,瞧黛玉的意思也不便再多問。
她卻細心,想著若要試琴必要脫了大衣裳,又惦記黛玉身子弱怕冷了,便去小丫鬟,倒抬個上罩著鏤金灰籠的梅花銅炭火盆來擱在房裡取暖,合,將那暖炕上之錦緞褥子展開,軟軟鋪得了,四角掖得齊整,又將那擱在暖炕上,將那尾長琴架上,又思量了,不肯怠慢,特地去取了個藍香爐來,焚上一爐檀香,又特地抓了一把桂枝合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