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媽媽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瞥一眼食肆主人,淡淡道,“放她走吧,多少錢,從我工錢里扣便是。”
食肆主人冷笑兩聲,丟掉柳條去了前堂。
吳媽媽一聲不響把陶桃拉進廚房,從櫥櫃里托出幾張荷葉餅放在油紙上,又去翻撿腌肉。
陶桃瞪著荷葉餅掙扎了一番,終於道:“我不要了,吳媽媽,我上了青宴山,今後就不缺吃的了,免得他回頭髮現了又叨嘮您,我……我就想要兩把炒豆粒子,路上混嘴兒。”
吳媽媽手一頓,“今天就要走嗎?”
陶桃點頭,拉了拉吳媽媽的袖子,悄聲說:“我有師傅給我的錢,只是不想給他。”
她把秦惜晚給她換錢的玉佩塞進吳媽媽手裡,“您拿這個換了錢,自己開一家食肆,您手藝這麼好,何苦在這兒受氣。”
吳媽媽收了玉佩放進懷裡,又摸了摸她的頭,嘆了一聲,摘了她腰間的布囊去給她裝豆粒子。
“……玉佩我給你收著,你若是在那個什麼青宴山過得不好,還回來找我。”
陶桃一張小臉上露出憧憬之意,“吳媽媽放心,仙女姐姐,哦不,我師傅很好的,她會教我很厲害的本事。”
她拉了拉背上的破包袱,扯了扯衣擺,“那我去找師傅了,等我有空了,就下山來看您。”
“既這麼著,就好生學本事,”吳媽媽把滿噹噹的布囊遞給她,叮囑道,“不要偷懶,不學成就不要來看我。”
“好。”陶桃應了,躊躇滿志地別了吳媽媽,出了廚房。
她站在院子里,抬頭眯起眼睛往遠處眺望。
午後天光明澈,天邊白雲下,遠處重山隱隱現出一帶青綠灰影,浮在空中,飄飄渺渺,要天氣很好的時候才看得見。
那是她從未踏足過的地方,但她知道,那裡淺翠濃青,水韻風澄,一定很美。
哎呀,今天可真是個好天氣呢!
太陽很快落下去了。
刺骨腥寒的山風夾著怪異的嗚咽聲一陣陣地吹來,過了一片厚厚的黑色針葉林,方才止住了勢頭,只在黑暗的天地間悄無聲息地浮蕩著。
“呲”的一聲,黑暗中亮起一點火光,很快火苗竄進火堆里變成了大火,橙亮刺眼的光肆意跳躍,四散窩在這片空地上的妖物們紛紛驚恐地望過來,待看見是白日里那隻小狐妖在點火,妖心下俱是鄙夷,起身尋了更遠的地方蜷縮下來。
滄瀾妖域里的妖,沒聽說過哪只是吃熟肉的,妖就該生啖活嚼,像妖域外那些人類一般把肉烤熟了吃,哪裡還配做一隻妖!
再說,哪有狐妖長這麼胖的!這裡的雌性狐妖,哪個不是身條纖細,渾身上下沒幾兩肉,若是撕了吞進口中,都不夠塞牙縫。
眾妖口中的“胖狐妖”這會兒已經在火上架起了幾串生肉,手法嫻熟地刷上蜂蜜和調料,不一會兒,肉串滋滋冒出油來,惱人的香味飄散開,眾妖忙不迭起身,挪得更遠。
那烤肉的狐妖確實比這孔針山上的狐妖多長了不少肉,圓圓的肩頭,鼓鼓的胸脯,不停翻轉著肉串的手腕連著一截小臂豐膩脂滑,看上去倒比火上的肉串可口許多。
她旁若無妖地摸出腰囊里一個小瓶子,往肉串上撒著氣味怪異的粉末。
“這也是“死心塌地”藥粉嗎?其實你不用再撒了,我吃了你的東西,從此都死心塌地跟著你啦。”胖狐妖身邊的一隻衢鳥妖盯著她手上的肉串,垂涎地咽著口水。
“不是,”胖狐妖道,“這是藿香粉,撒了這個滋味更妙。”
“哦,那你剛剛還沒講完,你後來去看吳媽媽了嗎?”衢鳥妖問道,又提醒她,“你的尾巴要燒著了。”
胖狐妖聞言大驚,回頭一看,趕緊丟了瓶子把狐尾上的火星吹滅,小心地把毛絨絨的一大簇銀色狐毛攏到身後。
哎,拖著這假尾巴真是太不方便了,然而沒有這假狐尾,就沒法在這滄湳妖域里混下去,現下還是得小心對待它。
“就是沒有啊……”假狐妖右手整理完尾巴,重新把左手捏的肉串放到火上,一邊烤一邊說:“吳媽媽說我要學成后才准去找她,我學到如今,魅術也只算入門水準,哪裡有臉去找她!”
她說完,又摸出一個小瓶子,仔細地把裡頭的粉末撒在肉串上。
“這又是什麼藥粉?” 肉串上金黃色的油滴下來,火燃得更旺,將小鳥妖頭上未褪完的羽毛和長長的鳥尾映得五光十色。
假狐妖一臉惋惜地回答,“不是藥粉,是孜然粉,我也就剩這麼一點了,今日便宜了你這小妖。”
“聞著好奇怪。”小鳥妖吸了吸鼻子。為了分散對肉串的渴望,它又問道:“為什麼你學了這麼久,魅術還只剛入門?”
假狐妖本不欲作答,奈何她白日里不小心把撒了“有問必答”和“真心實意”藥粉的肉餅錯吃了,這會兒不回答渾身燒得慌,於是只得無可奈何地哀嘆一聲。
“萬丈深淵終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看透人心,掌控人心,哪裡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師傅傳給我的那本《魅經》,只有前幾頁上有字,後頭的,全部都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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