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惜晚蹲下身,看著面前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從今往後,你就跟著我吧。”
小女孩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小嘴裡含著秦惜晚給她的飴糖,用力點了點頭,滿臉喜色地說:“太好了,姐姐這麼漂亮,就像天上的神女一樣,我能服侍姐姐,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
秦惜晚忍不住笑了起來,“別瞎說,我跟你娘年紀差不多,哪裡能叫姐姐!你也不用服侍我,我讓你跟著我,是要收你做徒弟的。”
“收我做徒弟?”
“是啊,你跟著我,學好了本事,以後就不會再有壞人欺負你。”
小女孩咂吮著嘴裡的飴糖,疑惑地說:“可是我什麼都不懂,能學什麼?”
“偃術、機關術、劍術,都是我青宴山所長,我瞧你根骨和資質都不錯,這幾樣本事你都是可以修習的。”
“聽起來都很厲害,”小女孩有點拿不定主意,“那您覺得我適合哪個呢?”
“這要看你自己的興趣,”秦惜晚正色道,“不過無論哪一門本事,你既然選定了,就必須日復一日刻苦精修,你需記住,沒有堅定的意志和吃苦的決心,是成不了事的。”
“這樣啊,那我想想……”小女孩吞了吞口水,猶豫著說:“吃苦我是不怕的,但是做人偶和機關,聽起來好像有點枯燥,我娘說我從小就坐不住,這兩樣我怕我學不會。”
“那劍術呢?” 秦惜晚和藹地問她。
“我不怎麼喜歡打打殺殺,”小女孩面露苦色,“主要是我……我見血就怕。”
秦惜晚也有些為難,這孩子過世的母親與她頗有淵源,她輾轉收到她母親託人送來的消息后,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流落在市集坊間的孩子,難道說真把她帶回青宴山做一個普通的侍女?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身量尚幼的女孩。
小姑娘八歲左右,並沒有因家境落魄而耽誤了生長,看起來頗為健康,比起同齡孩子還高出少許,四肢細長,身骨勻停,小臉蛋紅撲撲肉乎乎,下頜卻收成個美人尖,一雙桃花眼睜得圓圓,刷子似的睫毛又黑又亮,瞳仁裡頭汪著清澈水光,透著一股明麗鮮活的機靈勁兒。
秦惜晚遲疑片刻,方道:“那……我青宴山還有一門絕學名魅術,你可願修習?”
“媚術?”小女孩舔了舔唇角的糖粒子,頭卻搖得似撥浪鼓,“那不是我娘口中那些狐媚子勾人的把戲?我不學。”
“魅術者,魅心也,人心萬象,幻生幻滅,”秦惜晚試著解釋,“貪嗔痴慢疑,人心妄念不可窮盡,比比皆是弱點,化這些弱點為己所用,便能擁有無往不利的力量,所以——魅術實乃控心之術。”
小女孩眼睛頓時一亮,“控心之術?哇!這是真的厲害!”
秦惜晚頷首,“人有七情六慾,你剛說的那種不過只針對色,欲,只能稱之為低等的妖媚之術,實則魅術包羅萬象,移魂之法,攝心之技,乃至相術、咒術、幻術,無不在其中……”
“那我就學這個吧,”小女孩摸索著腰間一個小布囊,兩根手指頭探進去,沒一會兒捻出一粒炒黃豆丟進嘴裡,“不過聽您說的有些複雜,您覺得我能學會么?”
“魅術入門並不算難,多講求以形入術,魅術精深者,往往不是極美,便是極丑,能一眼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施術可事半功倍。”秦惜晚微微一笑,“你長得很美,人也機靈,當然學得會,但要精通就不容易了,說起來連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所以我也不太有把握能教會你。”
她頓了一頓,“你若果真要學這個,我只能領你入門,我師傅過世前曾留下一本《魅經》,你若拜我為師,我可將這本《魅經》傳與你,能不能學好魅術,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小女孩不再猶豫,後退兩步,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陶桃叩見師傅!師傅放心,陶桃入門后,一定精修苦練,將《魅經》發揚光大,絕不辜負師傅和師祖期望!”
秦惜晚遞給她一枚玉佩,點頭笑道:“好,這玉佩你拿去換了錢,該交割的就交割,兩個時辰后,我在城外那株老槐樹下等你。”
陶桃一路小跑,溜進市坊中一間食肆後院的柴房,將自己的幾件破舊衣物打了個包,躡手躡腳出了柴房,想了想,又貓著腰摸進后廚。
她打開放炒黃豆粒子的瓦罐,正要伸手去拿,“啪”的一聲,一根柳條抽到手背上,她手中一把黃豆粒子頓時嘩啦啦撒了一地。
“小丫頭,廚忙的時候死哪去了?”說話的是食肆的主人,“該乾的活兒不幹,整天就知道偷吃!”
陶桃疼得淚珠子在眼眶裡亂轉,卻將小胸脯一挺,“我整天要干那麼多活兒,你又不給我飯吃,工錢也一個銅板不給,我不偷吃,難道餓死?”
食肆主人冷笑一聲,“餓死?別打量我不知道,有人拿了廚房的好東西喂你,不然你能長這麼多肉?”
陶桃一口咬死,“就是我自己偷的!誰也沒拿東西給我吃過!這都是我該拿的,不是我,你的生意能這麼好?那道槐葉淘,若不是我建議吳媽媽和面時加入槐葉汁,麵條切細,煮熟後放入井水冰一冰,拿出來一拌能這麼好吃?還有那道蟹釀橙,也是我提議說把蟹肉剝殼,放進挖空的橙子里蒸,還有——”
“停!打住,”食肆主人皮笑肉不笑道,“這麼說,你今天就去給我想一道小食來,好的話,今天允你吃晚飯。”
陶桃“呸”了一聲,輕蔑地說:“我不稀罕!我馬上要上青宴山,跟著仙女學本事去啦,我以後會變得很厲害,你雖整天使喚我打罵我,也不給我飯吃,不過總算收留了我,姑娘我就放你一馬,今後不與你為難。”
“好大的口氣,原來有新去處了,那青宴山是個什麼玩意兒?我怕么?” 食肆主人嘖嘖兩聲,揚了揚手中柳條,“要走可以,把你這兩年的食宿費留下。”
“我哪兒來的錢?你別欺人太甚!”陶桃抱著頭往外跑,一頭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
“吳媽媽!”她喊一聲,趕緊縮進廚娘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