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把嗆人的煙霧颳得四處飄,眾妖瞪著那肆無忌憚的一狐一鳥,卻又不好發作。
這孔針山是詭狐族的地盤,在妖物橫行、弱肉強食的滄瀾妖域中,只有詭狐族盤踞的這處山頭是唯一一處不允許妖物們相互殘殺的地方,算是整個遼闊妖域里的一片凈土,許多開了靈智,但又不夠強大,生性也不是那麼嗜血殘暴的妖物往往會來到孔針山,尋求詭狐族的庇護。
詭狐族是從上古狐族中分裂出來的一支,在滄瀾妖域與中州大陸隔絕之初便主動進了妖域,與妖域外的靈狐族相比,詭狐更狡黠更莫測,妖性和凶性更烈,狐族與生俱來的妖力也更精純。在滄瀾妖域內形形色色的妖物中,詭狐是極少數一開始就具有靈智的妖,現在已經是妖域里很強大且鮮有妖物敢招惹的一種勢力了。
據說狐族內妖力最淳厚的便是銀狐,因此儘管這隻胖狐妖十分惹妖討厭,太陽落山之前就撩火煙熏了這山頭一回,短短時間內受到她兩次荼毒的眾妖也不得不按住蠢蠢欲動的爪子,只亮一亮尖利的妖牙便罷了。
然而胖狐妖這次卻不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只是想烤幾串肉來堵一堵那隻衢鳥妖的嘴,免得它喋喋不休問個不停。
“馬上狐妖就會開放孔針道的入口了,”衢鳥妖顧不得把爪子化為手掌,一爪接過胖狐妖塞來的一串烤肉,邊吃邊問,“你是假的,怎麼能通過狐妖的洞心鏡?”
“吃你的,怎麼這麼多問題?”假狐妖不悅地看了它一眼,“就算我魅術一般,但要對付一般的詭狐還是沒問題的,再不濟,我還準備了“指鹿為馬”的藥粉,嘿嘿,只要進了孔針道,去孔針谷安頓下來就沒問題啦。”
她摸了摸腰后的銀色狐尾,“見了這條尾巴,普通的妖是不敢來招惹我的。”
正說間,空地盡頭的兩株參天針葉大樹晃了晃,“咔嚓嚓”幾聲響動,兩樹之間現出一道橙黃色的光芒,光暈涌動之間,幾道身影魚貫而出。
“孔針道開了!”衢鳥妖尖聲叫道,把烤好的肉串捏緊,又用嘴梳理一下肩上的羽毛,它忘了自己糊了一嘴的油,這一梳理,反倒把那簇漂亮的羽毛梳得油光鋥鋥。
四面八方的妖物們趕緊一窩蜂往這邊擠,假狐妖不慌不忙踩熄火堆,站起身來。
“不要擠!一個個來!”守在入口處的一隻人形赤狐道,“入口要開兩刻,只要通過洞心鏡的查驗,都可以進去的。”
橙光照耀下,這隻赤狐面容艷麗絕倫,身段風流窈窕,媚態天成,眾妖見了,不由朝一邊那隻胖狐妖再投去鄙夷的一瞥。
赤狐順著眾妖視線一看,不由一愣,繼而笑道:“喲,這位姐姐從何而來?”
假狐妖上前,亦是展眉一笑,這一笑仿若春花綻放,眸中明媚光芒晃得赤狐妖心一顫,只覺她觀之極為可親,猶如走散的多年密友一朝回歸一般,美目中險些落下淚來,她心下一凜,暗道銀狐果然非同一般。
“我在西面的奉稽山一帶出生,落地就成了人形,後來聽那裡的小妖說孔針山是咱們詭狐的本家,我就趕來了,哎呀,真是太遠了,我足足走了快叄年的路呢!”
假狐妖隨口說著,不忘炫耀一番,赤狐聽了心下更是艷羨,她出生八年才修成了人形,已經算是詭狐中很早的了。
“奉稽山是狍鴞的地盤,姐姐流落在那裡,真是受苦了,”赤狐嫣然一笑,“我叫紅煙,姐姐怎麼稱呼?”
“陶桃,”假狐妖道,“奉稽山那裡桃花開得美,我就給自己取了這個名。”
“桃桃姐姐請稍等,”紅煙親熱道,“待我們開了洞心鏡,查過這些妖再一同進去。”
所謂的“洞心鏡“其實便是詭狐的一雙眼睛,只是要初篩進入孔針道的妖物,一隻狐妖的妖力難以承受,得數只狐妖合力施法才行。
當下四隻狐妖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站好,八隻狐眼緩緩閉上,少頃,半空中幻化出一隻眼梢上挑的眼睛,瞳孔透明如臉盤大小,妖們頓時老實下來,乖乖排在洞心鏡前。
“桃桃姐姐先來吧。”紅煙一面閉目施法,一面對陶桃說。
陶桃在眾妖不滿的目光中走到隊伍前頭,問:“我也要通過洞心鏡的查驗嗎?”
“有些前來投靠我族的妖物極善偽裝,”紅煙委婉道,“我族既然開了孔針谷,便需保證谷內妖友的安全,那些貪婪兇殘的妖物,是斷斷不能讓它們入谷的。”
陶桃深以為然點頭,“說得是,萬事小心為妙,我明白。”
“是以百年前妖王就立下這個規矩,不得有例外,”紅煙又嬌聲笑道,“就連咱們剛上任的這位新妖王,出谷后再回來,為了顯示對前妖王的尊敬,也得過洞心鏡呢!”
“新上任的妖王?”陶桃好奇問道,“咱們詭狐族的妖王難道不是寒胤了么?”
“桃桃姐姐有所不知,寒胤大王兩年前從妖域外帶回一隻銀狐,沒多久就就讓他做了妖王,如今咱們的妖王不是寒胤了,”紅煙眼風如鉤,笑得眾妖妖心蕩漾,“現今妖王名字叫做搖光,姐姐可要記住了。”
“搖光?”陶桃一怔,“……銀狐……搖光?”
排在後頭的妖們見這隻走後門的胖狐妖拖拖拉拉半天不動,生怕她耽擱了時間,幾隻妖物忍耐不住率先擠上來,陶桃身後的衢鳥妖趕緊用爪子抓了抓她的手臂,“快走呀!”
陶桃神遊天外,木然邁動步伐,剛剛過了洞心鏡,浮在半空中的眼睛驟然收縮,隨著一聲尖利的長嘯,紅煙的身影遽然向陶桃撲來,眾妖眼前一花,一隻猴臉人身的朱厭已從陶桃身邊被拖開。
半空中化為妖身的赤狐將朱厭踏在地上,狐尾如同火焰一般高高昂起,她居高臨下地睨著試圖掙扎的朱厭,惡狠狠道:“你妖身原是窮奇,想矇混過關可沒這麼容易!”
朱厭胸膛被銳利的狐爪抓得鮮血淋漓,臉上身上的長毛即刻收縮,化為短而硬的鋼針,顯出似牛非牛的窮奇原身,它張口露出兩排尖牙,卻只不斷哀求:“我雖是窮奇,但沒吃過任何一隻妖,我實在不想在鳶霧山呆下去,請讓我進谷吧,我保證——”
“住口!窮奇就是窮奇,凶性難改,”赤狐喝道,從它身上跳下來,“孔針道你休想踏進一步,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