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亭錄(1V1古言)雙C - 第七十六章蘇黛的故事23 (1/2)

強烈的颶風刮來,蘇黛閉上眼睛,再睜眼時,已置身於黑浪滔滔的大海之中。
咸濕的海水灌入口鼻中,她從海水中冒出頭來,展目四望。海面上仍是凝結著團團霧氣,澎湃的海潮推來各式各樣的骸骨,不遠處的濃霧中,依稀有一具灰白色長蛟骸骨盪在水面上,蛟頭上趴著一個瘦小身影,長長的頭髮墜在水中,看上去了無生氣。
蘇黛奮力往那邊游,然而始終無法靠近。
她抓住身邊一具巨大的骸骨,也沒管是什麼,濕淋淋地爬上去,將自己綁在上頭,又看了看海面。
蒼穹之上星月半隱,薄雲淺淡,海水翻湧,但尚算平靜。
她沉下心來,雙手開始試著結印。開頭的幾遍,周圍並無反應,她咬唇,繼續不停地嘗試,十來遍后,海水驟然撲騰起來,海風狂亂,吹來猙獰黑霧,耳畔嘯聲陡然尖利,如魔音摧腦,她剛捂住耳朵,“嘩啦”一聲,身下骸骨猛然被洶湧浪頭擊碎。
她身不由己跌入旋渦之中,腳下彷彿有萬隻鬼爪拉扯著身體往下墜去,踢不動掙不開,海底深處捲動著濃膩的血水,數不盡的骸骨浮動在周圍,魔犾獰笑一浪高過一浪,像鋒利的刀劈開身體,蘇黛無法,咬牙取出挽月晴嵐,摸索著去按腕上的木鐲開關。
一道光芒破開冥暗海水,她眼前一花,強大的魔氣突然逼近,那陰狠的煞氣穿透海水而來,霎時間震退了虎視眈眈的萬鬼千魔,將蘇黛牢牢裹住。
她觸到堅實的肌膚,強硬的胸膛,然後渾身被厚重的陰戾之氣卷著,冰寒入骨,完全動彈不得。
凍得發僵的雙手被一掌包握住,一條強健的手臂緊緊攬住她,轉瞬之間,她被帶離深海。
海面上大雨如注,水箭滂沱,水霧瀰漫中,光與影極快地從身畔掠過,她勉力從鉗制中抬起頭,雨水迷濛了視線,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線條鋒利的鎖骨之上,那緊繃的下顎和一彎薄淡的唇。
她身體一輕,猶如萬馬奔騰的嘯唳水聲中,纏裹著她的陰冷魔氣倏然退卻,她被放倒在地面上,身下似乎是堅硬粗糲的岩石,她焦急地抬眸,終於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他不是她剛進入幻境時的少年模樣,已經恢復成了成年的樣貌,大概是身體成長過於迅速,原本裹身的獸皮一塊塊迸開,零碎地掛在腰上,他帶著一絲漫不經心,抽去碎裂礙事的獸皮扔在一邊,緩緩站直身體,綢緞一樣濃密發亮的長發自肩上披泄而下,掩蓋了部分光裸的軀體。
他垂首,冷冷地盯著她,面容冷冽而妖異,凜戾逼人的雙瞳里翻湧著血煞詭異的紅,眉間銀光灼灼,燃出一條盤龍凶蛟的輪廓,獰仄地遊動在雙眉之間。
而那寬闊的臂膀,漂亮崎峻的胸腹,削瘦精勁的腰身,以及強健筆直的雙腿上,都纏繞著一圈圈泛著銀色幽光的玄秘魔紋,一絲絲黑色的煞氣隨著魔紋的時隱時現飄散而出,瀰漫在他身周,給這具剛硬魁岸的軀體罩上邪異陰詭的森冷之意。
蘇黛心底深處升起一股寒慄,渾身發抖,在強大的魔氣壓制下不自覺地瑟縮著往後退,後背刮在岩石上,疼痛似乎也抵消不了心頭的恐懼和失望。
眼前的這人,是他,又不是他,那雙瑰麗而又鷙戾的魔瞳一直直勾勾地鎖著她,魔紋在泛著水光的深色肌膚上一閃一隱,半是闐黑,半是光明。
蘇黛顫抖的手指伸入腰間,摸到一柄短劍。
黑色魔氣立刻化為繩索纏上她的手腕,靜止下來時,又凝結成一條軟膩的長蛇,而這條蛇也不再是泛著金色光芒的蛇鞭,和他一樣,蛇身上纏繞著一圈圈的魔紋,寒意噬骨。
蘇黛牙關格格打戰,狠狠瞪著朝她俯下身來的男人。
“……帶了這麼多玩意兒進來,方才我就感覺到了,怎麼,你要殺了我么?”他瞳中異芒閃動,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冰冷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微張的唇瓣,寒聲道,“若是進來殺我,又為何騙我說要帶我出去?”
彷彿感受到他內心的暴虐之氣,海面狂潮翻湧,巨浪一波波拍打過來,暴雨傾盆,天際電閃雷鳴。
冰涼的蛇身纏上她的身體,黑色的魔氣卻突然爆開,游入她腰間試圖絞住那枚短劍的蛇首被腰帶上彈出的鋸齒絞碎,兩人身下的岩石跟著轟然裂開,她再次跌入海水之中。
男人長臂一探,緊緊縛住她,翻滾的海浪中蘇黛手中短劍已抵上他的胸膛。
“凌隨波,我沒有騙你,”她秀目圓睜,“我的確是為了帶你出去才來這裡,但是你若不能壓制你體內的魔魅,那我說什麼也不能放你出去禍害人間。”
她語氣強硬,心下卻微微鬆了口氣,能說人話,至少說明他還存著一點理智。
凌隨波唇角緊抿著,波光妖魅的眼睛定在胸膛上的那把短劍上,片刻后挑眸看向她,冰寒的嗓音透著威脅和嘲諷,“既如此,又何必大費周折地來這裡?你可曾想過,你若殺不死我,便只能在這裡永遠陪著我?”
蘇黛迎著那雙波瀾涌動的異色眸瞳,鼓起勇氣道,“我沒想這麼多,我只想賭一賭,我……我總不能放任你流落在這裡,帶這些東西是以防萬一……”
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像是要印證她話語的真偽,眉心間的魂印忽明忽暗,狂風卷著雨水和海水一波波傾盆澆下,海浪將兩人拋起又扯下,蘇黛忍不住朝他吼道,“凌隨波!我若是要殺你,又怎麼會冒險進到這裡,還特意學了招魂術來助你得到魔力,你就不能用你的腦子好好想一想嗎?”
那雙魔瞳里翻湧的蝕天血浪漸漸褪去,飄散的魔氣沉斂下來,凌隨波似乎平靜了稍許,幽冷陰鬱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蘇黛氣鼓鼓地看著他,少女發梢成串滴著水,水珠滑過挺秀的鼻樑,順著小巧下顎滴下頸脖,因激動而泛著紅暈的雙頰比起他記憶中的弧度似乎消瘦了不少,而此刻那雙靈動的雙眼中盛著薄怒,並沒有剛剛初見時的驚懼和戒備。
是的,沒有恐懼,沒有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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