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僵持不下,溫容每日找法子折騰陸謹言,而他逆來順受,終於溫容受不住開始對無辜的下人發脾氣。
兩名小婢女縮著腦袋走到陸謹言跟前,彎著腰手裡端著餐盤,頭髮上沾了些米粒瑟瑟發抖:“秉四少爺,四夫人又不吃飯了。”
陸謹言放下毛筆,起身繞過書桌接過下人手中餐盤:“辛苦你們,這些交給我,我自己去一趟。”
陸謹言偶遇年幼的陸謹行,他探出頭,而陸謹言垂著頭溫柔一笑:“小七還不行,嫂嫂她還在生氣,等她心情好了,我再帶你去看她。”
來到門前,房中碰撞聲響亮,看門的下人狐疑問道:“四少爺,四夫人還...您確定現在要進去?”
“嗯,勞煩你開門下。”
陸謹言踏入屋中看見如野獸般警戒的溫容,他向前一步,她後退一步,崩潰嘶吼一字一字加重語氣:“我讓你、別、靠近我!”
陸謹言將餐盤放到桌上斂起袖子佈菜,對於溫容的話置若罔聞,完了將筷子橫放在碗上,他說:“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吃飽了才有力氣生氣,空腹傷身,好歹也吃些,吃完了你想要如何,我都依著你。”
見溫容沒有妥協的意思,他又說:“你想出門逛一圈,也行。”
溫容斜眼看著他,躡手躡腳走到桌旁夾了滿滿一碗回到床上一口接一口扒著吃,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溫容吃完了,陸謹言站在門邊遞出手示意她牽上:“想出去就得牽著,你想去哪?”
溫容搖頭豎著叄根指頭:“叄天,你叄天都別來煩我。”
陸謹言的手懸在半空中好一會才慢慢垂下,他笑容帶著些苦澀與無奈:“我明白了,那...這叄天里你也得好好吃飯,如果你拒食,我就會親自為你送飯。”
“有什麼毛病,沒看見晦氣東西,胃口自然好。”溫容撇著嘴送了一眼刀子:“還不快滾!”
“小的領命,自然滾的乾乾凈凈,省得礙了夫人的眼。”
溫容皺起來吃蒼蠅般噁心:“別叫我夫人。”
“好的,溫姑娘。”
陸謹言輕輕關上門,關上門那刻維持在臉上的和藹碎裂,他面無表情囑咐看門的下人好好“守著”,下人被這氣勢壓得抬不起頭,連連說是。
第四天準備見溫容,陸謹言沐浴更衣,想著一會見溫容,心情雀躍不已,然而下刻卻墜入冰窟。
“四少爺、四少爺,夫人...夫人她不見了!”
笑容僵在臉上,盛裝打扮的他像個跳樑小丑。
渡口邊,陸夫人遞給溫容一塊刻有蓮花的令牌,指了一艘小舟:“這個是信物,我已安排好人接應你,絕對別回頭,要被抓到,一輩子就離不開了。”
溫容握住玉牌對著陸夫人再叄感謝才登上小舟,原來是溫容拿捏准絕食能換得路僅言承諾,因此特意要求叄天別見自己,與陸夫人裡應外合換得逃跑時機。
她踏上小舟順水而下,隨著波浪載浮載沉才有逃離監獄的真實感,她屈起腿將臉埋入膝蓋中嚶嚶啜泣。
未曾想當初見面時陸夫人說是要單獨聊些閨房之話,笑嘻嘻的將她拉入房中,然後變了模樣瘋言瘋語警告溫容別嫁入陸家,不然會後悔一輩子,溫容以為陸夫人是日常發病,卻不料是肺腑之言。
還記得她神叨叨說著:陸氏,都是瘋子,全家上下都是瘋子,別看小四批著張人皮,陸家血脈沒個好東西全都是禽獸,最好別被他們惦記上。
放鬆下來濃烈的孤寂感席捲而來,她想回家,可她的家沒了,當初就不應該執意下山,如果不是她這一切的災難是否可以迴避?
可冷靜下來,當她看見爹爹寫給陸父的親筆信,溫容信了,天底下能將字寫得如此“粗曠”也只有她爹,一筆一劃像狗扒似的。
信中最後一句話:奉上靈山至寶,務必護住吾女溫容,此生無憂。
可她無法接受自己被蒙在鼓裡,爹娘似乎早已預料到靈山滅族,兩人交握欣然赴死,臉上表情寧靜而安祥。
那日與陸謹言回去靈山,卻看滿山死屍,與此同時周圍還有埋伏,她來不及悲痛匆匆回府,那兇手究竟是何人?
她該找誰報仇?
她應該報仇嗎?
爹娘希望她好好活著無憂快樂,但這條命背負著靈山滿門冤屈,是以他們死亡換來的,她應該遺棄前塵往事,好好活著嗎?
所謂出師不利大抵如此,船夫在突然生病,只能找個渡口停下暫且歇息,為了不留下足跡,溫容讓船夫自己去找大夫,而她就在小舟中將就一晚。
半夜溫容睡不著坐在船頭看天上明月高掛,伸手撫過水麵,曾經以為自己不可一世,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淼小如塵埃,
突然間有一重物蹬上船,以為是船夫回來,回頭看,陸謹言沐著月光款款而來,白衣上沾著點點紅梅尚未乾涸,神情痴狂而興奮像捕捉到獵物的野獸,他抓住溫容,在手背上落下一吻:“想去哪裡,也帶我一個可好?”
溫容腦中突然響起臨行前陸夫人的警告。
絕對別回頭,要被抓到,一輩子就離不開了。
結果可想而知溫容再次被抓回陸家,這次看守更為嚴謹,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下人亦是,凡事皆由陸謹言親力親為。
溫容像隻被管理良好的金絲雀,吃好穿好卻不快樂,終日抑鬱,每日夢魘折磨,直到她發現淼小的自己無力改變任何事,連離開這監牢都不能,更何況是為家人復仇,找不到活著意義,成日如行屍走肉般一日過著一日。
陸謹言問她,兩人能否和好如初,她拿起碗盤摔落在地,溫容反問道:“你能讓這碎瓦完好如初?”
哪怕罪不在陸謹言頭上,但相愛的感覺依然消逝,只剩怨懟不斷消磨彼此。
陸謹言看著滿地碎瓦沉默許久,執拗蹲在地,拾起每一片碎瓷,哪怕鮮血淋漓也不停止,溫容拿枕頭砸向陸謹言:“陸謹言你夠了!”
陸謹言撩起衣擺兜著染血的碎瓷,笑容燦爛:“一定有辦法的。”
陸謹言費了好些心思才找到隱世的魯班門人,他將碎瓷展現給匠人看,老先生卻搖著頭說普通碗盤不如買新的來的方便,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眼見匠人不肯修復,他卻跪在地上誠懇而嚴肅:“這於我意義非凡,還請先生替我修復,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願意。”
如此誠心感動匠人。
陸謹言拿著修復好的碗盤,要與溫容分享這喜事,也許見到這碗盤,兩人破碎的感情能修復些,不求和好如初,只求別再針鋒相對,至少、至少讓他有個重新靠近她的機會。
推開大門卻見一雙紅繡鞋懸在半空。
她穿著嫁衣以一條白綾吊在懸樑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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