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二百三十二章破局

賀軒聞言也站起身來,可他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在顧母的怒火下維護她,正如顧臨淵所料一般,他露出極其受傷的表情,緩慢又輕柔地說:“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顧臨淵,我對你都是朋友的一片真心,你卻踐踏她,你不配擁有愛。”
顧臨淵驀地陷入一陣恍惚,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她的某條防線,撕開了一段塵封的記憶,掀起一片蒙蒙的灰。
在夢中,秦溫也曾私底下和她說過類似的一段話。
那時的黑鴉頹廢而美麗,她熟稔地將能散發香氣的草捲成一根桿狀,點燃、夾在指骨間,裊裊的煙霧氤氳了她的面龐,襯得她好似不在凡間。“顧臨淵,”她深吸一了口氣,以這濃郁的香氣迷惑她清醒無比的大腦,“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感覺我們是很像的——你不在情感的中心時總是冷漠得不像人,而我們這種人,對他人的愛視若無睹、毫無反饋,甚至視作玩物,是會遭報應的。”
那時她很委婉地和她提及了賀軒和自己的事情,秦溫聞之不過一笑,“你不明確拒絕他,除了不想違背你的母親,不就是因為他和你的關係親近、你怕從此失去了一個可以依靠的朋友?這麼害怕失去,當然也不可能下狠心去拒絕別人,只好吊著他,就好像一個慢性死亡的過程,這叫賤——而我們這種賤人,不配擁有愛。”
“現在呢?如果給你這個機會,你會不會當斷則斷?”
顧臨淵重新審視當下的自己。
她賤嗎?她吊著賀軒嗎?是的,是有這種想法的,秦溫的話狠狠戳破了她的遮羞布,矛盾的衝突的猶豫的她,不該是這樣的……秦溫她一輩子都沒有真的和仲灝表明心意,明明只是難以啟齒的病痛、只是烙入骨髓的陰影,那不是她的錯,可她深知自己入墜泥沼,她已經擺脫不掉那些不停追上來的過往,可她還有機會。
哪怕她已經不配擁有愛,可她依然有修正的機會。
“…是的,你說得對。”她輕聲道,“我沒有拒絕你的喜愛,我一味逃避現實,因為我害怕一旦挑明,我們就會像現在這樣,形同陌路。”
“而現在,我不想後悔,也不想像過去那樣重蹈覆轍,抱歉。”
她看見賀軒的神色在那一瞬間出現了動搖,就好像面具裂開了一條縫隙,她聽到他急迫地說:“我知道你家裡養了一個瘸腿的男人,你難道寧願用自己的一輩子養一個永遠都不能站起來走路的男人,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嗎?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我會愛你的!”
一個……瘸腿的……男人?
顧臨淵流露出深深的困惑:她家除了她爹,什麼時候有過男人?
不,也許是有的,心底那點隱隱作痛的直覺還在提醒著她,應該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可是她這麼喜歡熬夜的一個人,記性不好也是很正常的吧?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心臟如此難受,就好像被一條細長的尾巴緊緊纏住,近乎窒息。
顧母銳利的目光瞥向她,還在等待她的解釋,顧臨淵連忙搖搖頭:“我家裡從來沒有除了我爹以外的男人來過。”
“顧臨淵,女孩子要懂自尊自愛,這是我從小教你的,”顧母模稜兩可地敲打道,“你最好沒有。”
她的心臟又是一陣刺痛,顧臨淵幾乎是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眼前翻飛的卻是昨晚夢到的畫面,如走馬燈在她眼前一閃而過,是誰和她並肩而立?是誰與她溫存纏綿?是誰共她黃粱一夢?她抿緊唇瓣,猛地搖著頭,手卻顫抖著向前伸去,誰接住都好,她只想攥住那些即將流失的記憶,不要忘卻、不想忘卻——
火光、是誰的火焰?
她猛地睜大眼,很清楚地看到一道絢麗的火從她的眼前劃過、鑽進她的頭裡,像是某種壁壘佇立在她的心神之前,阻擋住了那股力量繼續侵蝕啃食,而那些痛感被一掃而空,連同本該被粉碎的記憶也一點點回歸她的腦海里,眼前的畫面搖搖晃晃,她大口喘著氣,險些沒能承受住這一瞬間爆發的力量——可她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像是沙灘上拾貝的少年,一點點撿起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裡面藏著她最美好的回憶,她說,這一片是縛殺、這一片是衛卿、這一片是秦溫…這一片是她的、這一片也是她的。
是誰和她並肩而立?是誰與她溫存纏綿?是誰共她黃粱一夢?那些模糊的畫面如浮出水面般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前,她迫不及待想要說出那個答案——是縛殺、是伏湛、是她深深愛著的黑蛇。
顧母拉住她的手,終於流露出一絲擔憂:“臨淵?你怎麼了,不舒服?”
她顫抖著抬起頭,先是搖了搖否認自己的不對勁,然後深吸一口氣,“……但我確實有男朋友。”
讓她想想,這該怎麼解釋才好……總不能說剛才那一段時間她突然失去記憶了,現在才緩過神來吧?也不知道是誰的力量在這個關鍵時刻保護了她,回頭她得好好感謝人家。
“臨淵……”賀軒壓了壓眉頭,“你還是和阿姨說實話吧,我兄弟那天親眼看見那個男的坐在輪椅上——”
“你說的是我嗎?”
熟悉的、溫軟的聲音響起,顧臨淵猛然抬起頭,翻越賀軒的肩,她的目光和伏湛繾綣的眼神就這樣交纏在一起,她立即上前一步,而手腕又很快被顧母扼住,如鎖鏈囚住了她的步伐。女人轉過身去,銳利的目光將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停留在他淺灰色的長發上:“你是……?”
伏湛彬彬有禮地彎腰鞠了一躬,隨後彎起眼仁,蓮灰色的瞳孔里盛著清淺的笑意:“阿姨你好,我姓伏名湛,是臨淵的男友。”他早就看見了顧臨淵欣喜若狂又忍著壓著的模樣,心底已是盪開一片漣漪,若非林滄海攔著不讓他上前,他早就來認領自己的妻子了。
他不知從哪裡搞到了一張像模像樣的名片,顧臨淵眼尖地瞧見了“春樹”兩個字,對於這玩意的來歷便心知肚明了。
顧母狐疑地接過名片瞧了又瞧,轉而看向後方的顧臨淵:“你這孩子,有男朋友怎麼不和媽媽說,啊?”
顧臨淵正想編個合理點的理由出來,伏湛的聲音已在她的腦袋裡響起:“我之前一直在養傷,承認那個坐輪椅的人是我就好。”
她立刻清了清嗓子,“是這樣,之前伏湛他因公務受傷,所以我就把他接到我家招待了半天,我發誓!沒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說完她幾乎是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同時戰略性忽視了賀軒失望的視線。
伏湛也緊接著解釋道:“是這樣,阿姨,我的上司是公務員,一個月前出差的時候出了點岔子,為了保護她我才不得已坐上輪椅,不過如今我已經好了。”他還特意在地上跺了跺腳,展示自己如今完整的軀殼,“啊…忘了自我介紹,”他在腦海里迅速過了一遍林滄海告訴他的說辭,隨後擺出了標準的微笑,“我畢業於█大,本科英語專業,后在█大攻讀法學,畢業后就在春樹工作,年薪大概是25萬左右,名下暫時沒有房產,居住在春樹提供的合租房,但有一輛普通的SUV,臨淵是我的初戀,也將是我唯一的愛人。”
“你是外國人…?”顧母最不滿的就是他這奇奇怪怪的頭髮顏色和異色瞳孔,她知道年輕人喜歡染髮和戴美瞳,但這種人不一般都是不學無術混社會的嗎?怎麼在公務員手底下有個工作?難不成還是個事業編?
伏湛正思索著把頭髮染回來的可行性,顧臨淵已搶答道:“不不不是的,他是混血兒,家裡有點那個外國基因,頭髮和眼睛都是天生的。”
“哦……”顧母擰著眉頭,再次把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像是硬要從他身上找到個瑕疵似的,可奈何伏湛站姿挺拔,舉止優雅有禮,看起來家教非常好,又是數一數二的大學畢業的,怎麼著也比賀軒強上十倍不止了。她想了想,又道:“你這孩子,以後也會有這麼危險的公務嗎?”體格是差了些,不如賀軒這搞體育出身的,身子骨好。
伏湛搖搖頭,溫和地笑道:“不會了,阿姨,上次只是個意外,上司也幫我報銷了醫藥費,如今我的工作內容很安全可靠。”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林滄海雖然要他嘴甜一點,但他確實沒有那個油嘴滑舌的能力,思來想去,只能把最質樸的一面擺出來,如若顧母還是冥頑不顧,他只能另想辦法娶到他的臨淵了。
言盡於此,他瞥了眼杵在一旁像根電線杆似的賀軒,又默默收回了目光。他的那個“兄弟”絕非空穴來風,根據他之前聽到的話,看來此人心術不正久矣……正是思索著對敵之策,顧母已招呼他:“剛好今天我帶臨淵和她老朋友一起吃個飯,那小伏你也來吧!”
伏湛點點頭,乖巧禮貌地請顧母坐到顧臨淵身邊,自己則坐到了她的對面,讓賀軒正對著顧母。招呼侍者端上餐具的過程中,他沖自己的戀人微微一笑,安撫她情緒的同時故作無意地開口:“臨淵你知道嗎?我今天碰到你這個老朋友的兄弟了。”
“哦?”得了傳音的顧臨淵自然心領神會,有黑蛇在,她那些面對顧母和賀軒時迸發出的焦慮和不安頓時消失得一乾二淨,只留下絲絲的甜蜜蕩漾在心底,這種裝糊塗的橋段在夢裡她可是鍛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她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由著伏湛演了下去,“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是他兄弟?”
演的怎麼了?人生如戲!……後面忘了。
伏湛慢慢品了一口侍者送來的茶水,不緊不慢道:“我聯繫不到你,只能去你家那邊看看能不能碰到你,他特地在那裡等我,說是賀軒的兄弟,讓我給他100元,就帶我來找你。”
“我付了錢后他反悔了,跟我說你已經是賀軒的女人,讓我趕緊離開你,否則就要對我不客氣…不過他低估了我,畢竟從小鍛煉,他的美工刀對我沒什麼作用。”話罷,他微微側開頭,露出頸上那道淺淺的紅痕,破皮滲出的血點已經結痂,但絲毫不影響對人的衝擊力,眼尖如顧母,自然也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但伏湛並沒有像顧母討一個公道,他放下茶杯,沖著身旁臉色鐵青的賀軒笑意盈盈,那雙蓮灰色的眼睛彷彿能洞察人心,看得賀軒心裡發毛,“賀先生,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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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恭喜黑蛇又成功耍了一波帥(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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