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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食物入口的一瞬間開始,顧臨淵突然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從理性的陰霾中破土而出,是直覺。
食物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她以前也沒少在這邊吃過飯,只是從味蕾嘗到味道的開始,她突然陷入了某種漫長的回憶中,這和她昨夜做的夢相差無幾,像是走馬燈一般把她那浩浩蕩蕩又短暫無比的經歷全部在眼前重現,直到最後她和一個人並肩,一個她看不清臉的人。
那是誰呢?她總覺得自己應該會有印象,可是她麻木地吃著侍者端上來的菜,一時間竟什麼也想不起來,絞盡腦汁也只能得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像蒙著一層柔和的霧靄,告訴她莫要強求、也莫要再追。
“顧臨淵。”
顧母突然出聲喊出她的名字,顧臨淵本是一頭扎進回憶里,如今被猛然打斷後竟是一點也記不起方才回憶了什麼,她囁嚅著,露出困惑的神色,那是顧母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兒在這種場合流露出如此溫良的模樣,她也不禁放柔了語氣:“媽媽今天把你和小賀約出來呢,就是想著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學沒找過男朋友就算了,現在不可能不找,不然你要那些親戚朋友怎麼看我們家,是不是?”
顧臨淵舀湯的手一頓,她抬起頭,正對著母親期許的目光,她陷入了片刻迷惘,又很快點下頭。
見她態度軟化太多,顧母也打心底鬆了一口氣,連忙乘勝追擊道:“你看小賀這個人吧,從初中就和你玩在一起了,人又高又帥情商也比你高,還是咱們高中校籃球隊出身,現在人家工作也不差,你要不就考慮考慮,和小賀試試?”
賀軒……
顧臨淵轉過頭看向對面的青年,他長得丰神俊朗,濃黑的眉凸顯出十足的英氣,皮膚在長期的運動下被晒成健康的小麥色,上半身看著也像是經常鍛煉的那種人,他甚至刻意穿了緊身衣來突出自己塊面分明的手臂肌肉。她忍不住悄悄用手捏了捏自己肚腹上的小贅肉,又蹙起了眉。
她想起小的時候也有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跟著欺負她的孩子後面喊她“肥豬”“肥婆”。儘管她如今早已不復當初的體態,但兒時吃變形的贅肉還是能夠伸手捏起一小塊。
她還記得曾經有另一個人,沒有賀軒這麼強壯,但也是個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青年,他站在她身邊,只消存在就能讓她感受到無比的安心。
…是誰呢?
她還在記憶中刨挖著那個人的模樣,賀軒已笑著開口道:“臨淵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我,可以拒絕的,沒事!咱們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她又順著聲音的來源抬起頭。最好的朋友…是這樣嗎?她端起碗,用瓷碗素白的身體擋住了自己的下半臉,順勢垂下眼以掩飾困惑的視線,也不必去面對顧母充滿希冀的注視。她依然在回憶,回憶那些虛無縹緲得好像在做夢的過去:她還在初中的時候,賀軒每天都和她一起上下學,兩個人親密無間,卻只是像好兄弟一般的相處模式,嬉笑怒罵都不帶任何情愛因素——至少她是這樣的。而到了高中,她去了最好的重點班,賀軒勉強進了重點高中然而止步於普通班,兩個人就隔得有些遙遠了。
她在高二的時候才從顧母口中偶然得知,賀軒是因為她才努力讀書考上的這所高中。
又是一陣恍然。
等回過神來,她發覺賀軒和顧母都在望著她,好像這是什麼關乎她終生的大事,需要她做出一個定奪。
她微微一笑,卻是下意識想拒絕的,可對上賀軒可憐兮兮的目光,一想到他們這麼多年的友誼,她驀地萌生出一絲不忍,不忍當著顧母的面拂了他的面子,只好緩緩開口道:“……是啊,我們之前就是好朋友。”
好朋友會做那種事情嗎?她咬著筷子尖,腦袋裡卻都是高中時和賀軒在一起的畫面,她下了課就能看見男孩背貼著素白的瓷磚站在教室外,身上還透著體育課尚未消退的汗氣,他望著她,眼底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她卻不曾察覺,依然言笑晏晏地和他一起走回去——可這一切是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呢?她嚼著鮮嫩的牛肉,汁水迸進喉嚨里,辛辣的味道沖得她鼻尖一皺,本想讓侍者為她拿一塊乾淨的熱毛巾來,卻發覺剛才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了。
她的那箇舊手機——為了逃避顧母無時無刻的監管而悄悄從二手市場淘到的舊手機,從未光明正大展示於人,卻是在某一天,出現在顧母的手裡。她拿著手機質問她封面上的人是不是她,顧臨淵很清楚她的鎖屏頁面是清一色的二次元男人,不可能是真人,可她看到手機的那一刻卻是怔住了——那確確實實是她,還是她兩年前中考前一晚用顧母手機拍攝併發在朋友圈的自拍!
怎麼會這樣……?她的手機里並沒有這張照片,而朋友圈設置了一年可見早就找不到了,那這又是誰的手筆?
顧母告訴她這是在賀軒的班上查到的手機,重點高中不允許學生私自攜帶手機進校,老師們懷疑是她。
賀軒…賀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