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二百三十一章夢碎 (2/2)

顧臨淵如墜冰窟。
再看那個手機的主界面,一張張她的照片浮出水面,有她主動發出去的,還有不知名角度偷拍的,每一張都是她——面對顧母的質問,她歇斯底里地問她到底清不清楚她的女兒是不是這樣自戀的人,女人這才放過這件事,並讓她對此三緘其口,不必多言。
她知道,她都知道,小時候曾經被好事的夥伴引導著說出了喜歡誰的話,從此流言蜚語漫天橫行,她和那個男生都遭受到了難以言喻的影響,她…都知道。
又這樣視若無睹麻木自我地過了一個學期,直到坐在對面和她一起吃飯的朋友附到她耳側,以微不可聞的聲音提醒她,有個男生一直尾隨她到食堂,又坐在她的後面盯著她吃飯,已經好幾周了。
她不過稍稍繞了一個小圈,就看到賀軒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偏執地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她心驚膽戰、她噤若寒蟬。
好朋友…會這樣做嗎?
賀軒突然握緊了她平放在桌面上的手。
“臨淵,”他深吸一口氣,不復稚嫩的臉上流露出和高中那時一模一樣的、顧臨淵又驚又怕的執著,她下意識往後抽自己的手臂,卻發現動彈不得,掙扎半晌,她無可奈何地抬起頭,等待他的下文。
“我喜歡你很久了,從初中就喜歡你,為了你我才去讀書、為了你我才考上重本,高中的事是我不對,但那都是我不懂怎麼愛一個人,現在我想對你好,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顧臨淵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出欣喜,像是某種指引逼迫她走上一條溫良恭儉的路,可她扯了扯嘴角,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的畫面,它們像被砸碎的鏡子一樣割裂扭曲,鋒利的邊緣劃過她的心臟,卻絲毫不生疼,反而萌生出絲絲沁甜,像蜜糖。顧臨淵試圖破雲見霧地捕捉一片,可她握不住它們,看似堅硬的玻璃攥在手裡,又輕而易舉地遁入塵煙,而就在它們消逝后,她的心底猛然湧上一股強烈的釋然,就好像早上夢醒的那一刻,什麼都是圓滿的,那麼她是不是就應該放下了……呢…
她慢慢地卸下了抽回手的力量,像是要順從自己的母親、順從自己的命運,從此如飄萍一般走入塵世中,不再與仙魔有任何瓜葛。
所以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會默默保護一個素不相識的無辜者,會徹夜長談撫平她內心的傷疤,會教她強大、也會予她溫柔……她一介凡人,怎麼值得、怎麼值得他這樣付出啊……
有溫熱的液體砸在她的手背上,宛如警鐘敲響,震得她渾身一顫,再度對上賀軒熱切的目光,她幾乎是在一瞬間抽離了自己的手,椅子在地上拖拽而發出刺耳的響聲,她支撐著桌子半站起身,首先看向的是面露不悅的顧母。
她狠狠搖了搖頭,“不……”
有眼淚繼續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卻不想管也不想顧,聲音顫抖著,是發自本能的懼怕,可她想,這樣拂了顧母的面子,她再怕也要挨一頓罵了,死豬不怕開水燙,還不如就這樣吧!
“我不想,”她哽咽著,“賀軒,你可以騙自己,但我不想騙你,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你那所謂表達喜歡的方式——你當初跟蹤尾隨我快一年時間,如果不是我借其他人之口散播出去,你是不是還覺得你那拙劣的手段根本不可能為我察覺?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被你、一個已經明事理的男生,尾隨那麼久,有多害怕?是、這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和你開誠布公,沒有指著你的鼻子告訴你,賀軒,你別他媽跟蹤我了!我只是說,我有喜歡的人了,而你是怎麼說的呢?‘我們是好朋友啊’,好朋友!”
感受到周圍人的視線和注意力伴隨著她聲音抑制不住的抬高而集中過來,顧母連忙狠狠扯住她的手腕:“家醜不外揚,坐下說!”
“我不!”顧臨淵狠狠吸了吸鼻子,喉嚨口的酸澀感像是一顆石頭堵得她心慌,她要說、她受不了了、她再也不想忍了,“你當初是知道他喜歡我的,可你不能因為你喜歡他就覺得他是我的良配,對不對?你也知道他跟蹤我,我還和你說過,可你只覺得那是年輕人的情趣,要我不要管——我怎麼可能不管?我真的很膽小,對不起,我草木皆兵,什麼都怕,怕痛怕死,但我不想其他人擔心我,只能裝著什麼都不怕的樣子,只要我嘴夠臟罵得出口就不會覺得害怕,可我又怎麼能對生養我的母親、關心我的朋友罵得出口?!”
“…你在說什麼啊?”顧母擰著眉頭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臉的莫名其妙,“顧臨淵,你是不是最近熬夜把自己熬瘋了?怎麼老是說這種不明所以的話?媽媽和小賀對你還不夠好,要你這個態度對我們,什麼時候你變成這種白眼狼了?”
顧臨淵劇烈顫抖著,她在害怕,可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她知道自己從小都被釘上了低情商、白眼狼、好吃懶做、人蠢還不努力的標籤,從來都沒人把它們撕下來過,而顧母只要動動手指,那些被刺破的血肉就瑟瑟生疼。
“……對不起,對不起…”她低著頭,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可是潛意識告訴她,只要道歉就好了。
是啊,這世界上的圓滿都是夢裡的,自由都是虛幻的,她只有在夢裡才能體會到那毫無牽絆卻又與無數人羈絆的感覺,只有在虛擬的世界里才可以不用這樣狼狽地道歉。
顧臨淵,她在心底唾罵,你他媽就是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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