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惆悵之時,瀧唁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於這個慫恿自己師父去犧牲的魔族女人,他心中依然有些忌憚,無論是因為她兩叄句話就打動那麼久不曾吐露剖白自己的師父,還是因為她可怕的讀心天賦。不過他儘可能地剋制自己沒有驚得跳起來,並且保持了屬於人皇的端莊,“……軍師。”
白鶴倒是直截了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你真的因為目睹這一切而感到困頓迷茫,如果你對魔族此役的犧牲抱有哪怕一絲愧疚,就請你做好人皇的本職。”
本職……
衛卿低下頭,長長嘆息一聲,他不了解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從來沒有被教育過如何做好一個帝王、能夠教他的太傅也離他而去,更何況一開始父母有意培養的對象是他哥哥而不是他…“沒有人天生會當王,”伏湛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你我都在砥礪中成長,這是件好事。仁清真君此生才高行潔,想必也會希望你成為一代明君。”
“可是……”他望著不遠處天幕上的裂隙,視線沒有聚焦,“我又該從何開始?”人族又該如何行進?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在這裡對人族最為了如指掌的只有他自己,而所謂帝王之道,也絕非嘴上說說便是有用的,這些這些,永遠都是他自己去探尋的部分,誰都教不了他。
顧臨淵抬頭看了一眼裂縫。
它似乎比此前擴大了不少,就好像天空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如同深淵般默默注視著渺小的他們,她依稀能感受到封印的力量,但或許它早已形同虛設,渾沌恐怕並不止這兩隻,如果再有怪物衝破封印進入魔族的疆域,後果不堪設想。
“伏湛,”她扯了扯黑蛇的衣角,“裂縫…恐怕沒有這麼簡單,我有一計……”
黑蛇原本舒展的眉頭重新擰起,但又隨著她的話緩緩鬆開,他微微低下頭,把耳朵湊近了她的唇,感受到她的吐息落在他的耳尖,痒痒酥酥,像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人皇,”他扭過頭去,“我希望能夠和人族達成一項合作。”
合作?衛卿有些困惑,且不說人皇這位置能不能坐穩,就算他回去之後能夠穩住局勢,和魔族合作也是天方夜譚,朝中老臣頑固不化,恐怕會竭力反對他。但他看到顧臨淵堅定的眼神,以及天邊帶來無限壓迫與恐懼的裂縫,他還是點點頭:“洗耳恭聽。”
“我們擬定與人族合作,沿著漠北邊境至人族邊境神壇修築防禦工事,派駐精兵駐紮,以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渾沌。“伏湛很清楚,其實此事獨獨魔族來做也並非不可,只是和混沌一戰,魔族的強大、道修的腐敗只有人皇目睹,而人族依舊處於一個愚昧的狀態,因此他們更需要一個契機,讓人族可以更深入地了解魔族,拋卻蒙蔽與偏見,緩和關係、重修於好。
而衛卿的腦海中,也漸漸構出了一個大概的雛形。他確實厭倦了翻來覆去的痛恨與鬥爭,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去修復兩族的關係,他自然是樂意的,“朝廷那邊,我會盡我所能去擺平,只是可能需要魔王借我一人。“
“讓我猜猜,是畸岩?“顧臨淵一針見血。
衛卿大吃一驚:“祖安師妹,你怎麼變得這麼厲害了?“
那當然!顧臨淵要是有尾巴,此刻都要翹上天了,“畢竟我是魔族的王后呀~“
這自然是開玩笑,她雖然不了解司馬宣,但是對他總有一些時斷時續、迷離惝恍的印象,在記憶中,他應該是一個個人能力很強的臣子,並且外界對他的人品評價都很不錯,因此他很快坐上了權臣的寶座——不過這可是高危職業,自然天天被帝王忌憚,所以策劃兵變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反正如果司馬宣真的親近衛卿,那麼依附在他羽翼之下的那些大臣也必定對他言聽計從,那樣一來,讓了解司馬宣的畸岩去扮演他,對穩固朝政應該能起到相當大的作用。
“不過,“她又頓了頓,”你不怕我們魔族趁機把控朝政嗎?“
“哇——小師妹,這就‘我們魔族’啦?你也太偏心了吧!“衛卿又恢復了以前那種嬉皮笑臉的模樣,他下意識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落下去卻拍在男人寬厚的手掌上,氣氛一度十分尷尬,他連忙跳開幾步,又瞥了一眼安安靜靜的伏湛,”總之,嗯…我覺得這也是我這個笨腦子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我相信你,也…暫且相信魔王。“
“那就看畸岩將軍答不答應吧。”伏湛淡淡道,顧臨淵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肩頭擦了又擦,心裡一陣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