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哈哈大笑,只不過他的聲音本就陰柔,笑起來多少有些女氣:“你倒是有趣,可惜不過是中低級魔族,在魔域那種地方也混不開吧?”
緘低下頭:“大人說笑了,在哪裡不是一個活著呢?”
“僅僅是‘活著’嗎?”
“生活生活,和生存可不是一個概念,”他輕輕搖頭,神色淡然,“我要的是生活,不是生存。”
男人一挑眉,沒再和他繼續周旋下去,而是努了努下巴:“我知道你深諳這些繁瑣文字的內核,所以我會給你一批已經破億出來的密文,具體的翻譯就交給你了。”他意指前方一個不大不小的庭院——那裡似乎閑置已久,透過半敞的大門能隱約看見裡面散落一地的磚瓦,緘眯了眯眼仁,緩緩點頭應下。
似乎也察覺到他的零星不滿,男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微微一笑:“這是鄙人唯一安全的住所,稍後會派人前來整理,還望你莫要嫌棄,既然來了千華宗,就是我們千華宗的客人,還有什麼其他的要求,你都可以提。”
“不、我自己收拾就好,換句話來說,白公子和沉公子能為我提供一個容身之處來生活,我已經十分感激了。”緘躬身行了一禮,這才拖著自己行醫的箱子推門而去。
白清延一時沒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意識到一個魔族、一個中低級魔族在向他道謝時,緘的背影已然走遠。他盯著那扇合上的門,甚至沒有留意到男人也早就離開,他只是獃獃站在原地,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他殺死的那些魔族的臉。
驚恐的憎惡的悲哀的,各種各樣,但無一例外都是猙獰的,因為它們不想死,都是被迫死在他的無問下的…他從未認識到會有這樣一天,一個魔族因為他給予的庇護而感謝他。
事實上,他是半脅迫地將緘從那個災疫地帶過來的,但魔族從頭到尾都很冷靜,那是屬於智者的冷靜,他或許對於他的到來和目的心知肚明,因此他只需要配合。
——
沉灼槐張揚地推開庭院大門、穿過鮮花叢生的院落、走進布置溫馨的卧房內,越過床上沉睡不醒的秦夜來,徑直走向她身邊也在小憩的男人。
“就這麼費力嗎,我親愛的兄長?”他低低地笑著,伸手撥開男人攬著妻子的臂膀,“不過是要一個孩子罷了,哪需要你如此動情,昨晚那些聲響動靜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不要再裝睡啦,那個人我已經弄到手了。”
沉初茶緩緩睜開眼,凌厲的目光朝他掃去,沉灼槐不慌不忙地接下他的注視,手指在少女的額頭上輕輕一點,後者的呼吸便更是平穩,甚至嘴角彎起了一絲笑意。
“…你少對她動這點手腳。”沉初茶掀開被子坐起來,不著寸縷的狀態下,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青鱗一覽無餘,心頭那股無名怒火又一次被點燃,他又惡狠狠地抬起頭、盯著胞弟那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綠眼睛:“還有我這身鱗片,都是那個孟溪東害的,你就沒有辦法?”
沉灼槐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從一旁的扶手上拿來他的裡衣、又好心好意丟進他懷裡,“那不是你自願接受他所說的力量的代價?不然你還得用著人族拙劣的靈根,而不能繼承那個人的天賦。”
“但也絕不是這副怪物的樣子——”雖然清楚身邊的妻子早已被施加了沉睡的法術,但他還是刻意壓低了即將抬高的嗓音,和胞弟越來越近的音調令他暗暗焦慮著,抓不住這種變化的頭尾,未知的存在令他畏懼。
“好啦,我的兄長,這不是有我給你打掩護嗎?你當初算計那個老傢伙的勁頭去哪兒啦?打起精神來,有了那個魔族,估計很快就能夠破解蛇母留下來的秘密了。”沉灼槐拍拍他的肩,“你應該高興點,說不定我們不需要犧牲太多。”
沉初茶強忍著內心的慍意起身系著腰帶,他不得不循著沉灼槐的話、又一次會想起那個老東西最後虛弱的臉,一想到他下落不明可能根本就沒有死,他就始終心有餘顧。
“別提他,”他低聲呵斥道,“幫我多催促那個人,我需要儘快得到秘密,越快越好!”
“急什麼,”沉灼槐撐著頭,視線瞥向床上少女的小腹,“從受孕到真正能顯現靈根和修為至少還得叄月,哪怕破解了你也只能幹等。”
沉初茶陡然陷入沉默,沉灼槐抬眸去瞧他,發現他也在望著妻子的腹部出神。
良久,他緩緩道:“你不是說萬一不需要犧牲太多?”
“一個孩子而已,你在害怕什麼?”
沉初茶的喉頭哽了哽,他沒說話,沉灼槐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從昨晚他們設法把秦夜來迷暈起,事情就已經走向了一個不可逆轉的未來,沒有大紅花轎、沒有十里紅妝,沉初茶倉促地咽下了藥物,就拉著昏迷的少女胡亂做了一晚上,就好像他們已然拜堂、成親,所有事情水到渠成,甚至秦歸一都不知道這背後的陰謀,他躺在符騰峰的老爺椅上,回想著這些天來如何幸運地規避了白辛仁的針對、躲過了縛殺的大開殺戒,如今他有一個美麗的姑娘,正準備嫁給千華宗最優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