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片荒涼孤寂的大地上行走了數千年,這數千年裡各種群紛爭不斷,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最後存活的血脈里,有的是在自然法則下淘汰出來的新種群,還有便是繼承了古老血脈的舊種群,在近年來這些種群已然真正適應了魔域的生活,他們學會生產勞動、學會使用工具,一代代魔族人在魔君的帶領下建立起了一片繁榮強大的地盤,他們紛爭這麼久,戰鬥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性,又憑什麼臣服?數以萬計的稻草可以壓垮一隻駱駝,哪怕是東南叄分之一的人站起來就能讓曾經的碧羽君滾下王位——可他們為什麼臣服?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這一連串的、鄭重其事的問題輕而易舉地擊碎了顧臨淵的冷靜,她咽了咽唾沫,目光緊鎖眼前嚴肅認真的女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秦溫、從未聽過她口中的內容,書中也沒有。
可轉念一想,這些看似複雜的問題並不算難答,一個崇尚信奉動物的民族,他們最原始的神靈便是無處不在的自然,他們的行事風格也會因為他們的信仰和文化而隨之產生變化,那麼他們為什麼要臣服?
“弱肉強食”這四個字呼之欲出,可她卻將這個答案給壓了下去。不、不止這些,如果叄分之一的人站起來就可以推翻碧羽君,那麼他們也可以是強大的,只能說有什麼東西在壓制著他們反抗的本性、是奴性嗎?不…
“難道——是血脈?”她記得縛殺經常提起這兩個字,似乎這也是魔族分外看中的東西。
“自然是血脈。”秦溫不屑一顧地冷哼一聲,“哪怕是從最卑賤的妓女起手的伏姬,也是古玄武的分支之一,而孤背後的黑鴉一族,最早的先祖是古神獸身邊的弄臣,可哪怕是弄臣伶角,只要和遠古血脈沾邊,普通的魔族見到落魄潦倒的孤都應該下跪——只不過後來這種血脈伴隨著種群的龐大而變得稀薄,孤是最後一支享受血脈紅利的人——縛殺應該都和你說過吧?孤和伏姬那些不為人知的、噁心骯髒的過往,至於孤今日為什麼同你提及這些,你覺得,這群骨子裡的暴民、他們是否需要一個混著人族血脈的垃圾做魔王、一個弱不禁風的人族做王后?”
縛殺不是垃圾。她無力從自身反駁秦溫,因為她確實是了解魔族的人、至少比她要了解。但她不明白,或者可以說,她從秦溫身上看到了伏姬的影子:貶低自己的晚輩很有意思嗎?難道他們就不可以承認——哪怕只有一點點——承認縛殺的優秀?這個世界沒有人能承受蛇母的毒那麼久,也沒有人可以在道修的重重包圍下召喚天雷和白辛仁拼殺,她秦溫能做到嗎?已經化為一抔黃土的伏姬可以嗎?
等她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將這些話脫口而出時,顯然已經晚了。秦溫臉色微變,她驀地勾起唇角,隨意拍了兩下手,房間一側的屏風頓時被人推開,一個女人渾渾噩噩地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顧臨淵愕然,她此前居然沒有發現女人的氣息,否則她的警覺一定比現在要高得多,難道是秦溫故意的?
再定睛一看,女人一頭火紅色的長發,如今因為長期沒有被打理而變得灰暗不堪,耳朵也掉了不少毛,她的五官上似乎還殘留著白濁的痕迹,而她的舌頭隨意咧在外面,眼睛不停地翻白,顯然是被情慾透支身體的狀態,而她的身體上不乏各種青紫的痕迹,甚至還有血沿著大腿往下滲。顧臨淵心頭一緊,不由喚出了女人的名字:“桃意?!”
面前的桃意沒有回過神來,倒是她身後的秦溫揚了揚下巴:“去,給她看看自己心中那不可一世的魔王到底做了什麼吧。”
到底…做了什麼?
顧臨淵心中暗罵,秦溫這不要臉的老逼登,她到底想把自己怎麼樣?一下子擺出和善的嘴臉,又一下子在精神上干碎她,這就是她的惡趣味?
桃意抬臂,那隻手上指甲散的散碎的碎,已經所剩無幾,而掌心內散發著劇烈的石楠花味,直衝她的嗅覺。顧臨淵強忍著胃裡的翻騰感,只見那手掌沒有完全覆上她的額頭,只是一寸距離,便讓她感受到一陣頭暈目眩,險些一個趔趄跌倒下去——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完全穩住身體,眼前的畫面就已經與之前截然不同了。
是…一個陌生的房間,但建築風格很華麗,四周的陳設也非常奢侈,倒像是某個皇子府。
秦溫站在房間一側,她的腳下,一團焦黑的不知名物體縮在地上,不斷抽搐著、發出悲哀的嚎叫,那聲音凄厲可怕,如同含冤的惡鬼在呼號著世間不公。而秦溫只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半晌,她抬腳,重新踩在那一團類似於頭部的地方。
“還沒死透嗎?”她像是在問,又像是在回答自己,不知名的物體依然在掙扎哀叫著,驀地,裡面伸出兩根黑乎乎的棒狀物體,無力地抓住她的腳踝,頭部上一張一合的縫隙好像在說著“殺了我”。
“你母親若是看到你這副樣子,一定高興得不得了。”秦溫冷笑,那棒狀的黑炭立刻如同觸電般離開她的皮膚,而原本在皮膚上留下的焦黑則瞬間腐蝕殆盡,“原來現在的你還知道疼痛嗎?真可笑,你現在的樣子,哪像一個魔王。”
顧臨淵呼吸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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