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一百二十八章引頸受戮

沉灼槐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那股源於血脈的可怕壓制力便鋪天蓋地地襲來,他本就因為上次魔血尚未完全覺醒而元氣大傷,如今更是無法和這股力量抗衡,恐懼和強制力令他在一瞬間消散,衛卿的身體晃了晃,又回到了他原本的五官。
他晃了晃頭,一臉不知所措:“剛才…是發生了什麼嗎?”
“沒事,”顧臨淵早已收回神葉,如今正在淡定地扣著扣子,“你臉上有一隻臭蟲罷了,已經飛走了。”
衛卿一頭霧水地撓著頭,兩人之間一時只剩下沉默。他聽到了她的話,也明白她最終還是選擇了魔王,踟躕片刻,他扭扭捏捏地從衣兜里掏出一塊用布包裹的方塊,“那…這個,給你。”
顧臨淵下意識地伸手想接過來,結果指尖勾起布料輕輕一掀,她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玉璽?為什麼要交給我?”她不解地望著他。
“因為我聽到沉初茶說,沒了玉璽,魔王的毒無法解除。”他又露出了她熟悉的憨憨的笑容,這次不再是虛偽的掩飾,“我已經死了,啟動玉璽的皇室血脈消失不見,可以挑起很多矛盾,他們不好過,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這玉璽我拿著也沒什麼用處,等需要的時候,你就大喊我的名字,大俠都是這麼出場的~”
“哦對,秦夜來她…”他夾了一聲嘆息,“她現在是公認的沉夫人了,你若是以後要找她,還是萬萬小心的好。”
沉夫人……沉初茶?怎麼會…?
顧臨淵可不相信沉初茶那樣的人會真心實意愛一個女人,其中肯定有蹊蹺,可她看過原書能看清沉初查此人,秦夜來卻不行。只是沉初茶有仲灝,甚至宗主撐腰,為什麼還需要一個小小的符騰峰?以他的野心來看,絕不可能是謀求那一個小小的峰主之位,原文中他可是卯足了勁想和縛鎩爭奪王位的。
“我知道了。”她點點頭,看來只能讓子彈再飛一會兒了——
縛鎩知道自己體內的靈根已經完全失去力量了。
他沒敢告訴她,那地牢里的水充斥著濃郁的、令他的血脈為之瘋狂的氣息,來源於他的母族、更往上走的血脈,準確來說,那氣味是他隨身攜帶的武器、也可以是他曾經觸碰過的遺物,是母親的一切——它就是母親的化身,她的屍水。
而母親本身就是毒,那些水沿著他們的皮膚滲入,一點點侵蝕著他們體內力量的本源,將其腐蝕殆盡,魔族的天賦被她壓制,人族的靈根因她失效,他得以在如今感受到當年母親給人族和魔族帶來的壓迫力,這令他本能地去回想兒時被母親氣息簇擁的時刻,而往日的記憶便似海水般不住地翻湧,如同幻覺,而他沉入這無邊海底。
方才那個烙印,似乎又是某種新型的禁制,被打上的地方很快灼燒起來,將他用弩的右手完全廢去,如今連抬起都困難…也對,曾經父親反對的吸陰補陽雙修法,已經成為了道修界風靡一時的寵兒,用淫養起來的人,連走路都帶著一股腥臊味,他們的魂魄都彷彿是糜爛了、腐化了,稀稀拉拉拼不出一副像樣的骨架,哪怕他不使用任何一個種族的力量,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用一箭解決。
千華宗絞盡腦汁,就是為了掣肘他這樣的怪物,世間唯一的一隻半人半魔,還真是好笑。
雖然那道禁制正在融化他的力氣,但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素黑的緊身衣勾勒出他結實的肌肉,在冬日的陽光下展現出分明的溝壑。力量,修長的身體依然不乏的力量,這是所有道修在見到魔王真面目時的第一反應,而第二注意到的,便是他驚人的美貌。
蛇蠍美人名不虛傳。他們低語。
他現在面對的是幾乎整個道修界的道修們,在受刑台與地面巨大的高低差之下,他們渺小得彷彿能被他一腳踩死的螻蟻。他這一生都沒有見過如此龐大數量的敵人,那些羸弱的、纖細的靈魂,聚集在一起卻有著彷彿很堅實的力量,可人族啊…他們的力量無一不是踩在同族異性的身軀上燃燒的灰燼罷了,陰性的、女性的力量在他們陽剛的身體里流轉,就好像熾熱的紅色的肉體被刺入藍色的冰冷的箭,得到的是手中可以用於弒鎩異類的力量,流失的是一個種群得以真正站起來的力氣,他們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對他進行批判呢?
他灰色的長發在風中輕輕飄舞著,那隻被遮住的左眼也彷彿要從髮絲的罅隙中露出,高台下站著的道修們也紛紛抻長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又因為那些傳聞而懼怕他那蘊藏的滅世之力而不敢多看幾眼。
他不再看那群被母親愚弄的人族,而是將視線投向面前的行刑器具,不過是一塊磨劍石和一把鋒利的斬魔劍,他知道母親就是被這樣一把劍分屍的。
再看向四周,只有站立在那裡的白辛仁,他正笑吟吟地望著他,目光殘忍而充滿了虛偽的憐憫。
“臨淵呢?”他問。
白辛仁微抬下頷,臉上笑意不變:“放心,她的死期未至。”
他又瞥了一眼那把劍,緩緩閉上眼。
“你說得不對,”腳步聲漸響,少女雙手環臂從後方悠哉游哉地走出來,“不該死的是魔王,畢竟他要是死了你媽當場出殯。”
她的聲音雖然並不算尖利,但說起話來很是高亢,經常給人一種擲地有聲的錯覺,靠得近的道修幾乎都把她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個音節沒落。
下方一陣騷動,白辛仁沒有回過頭去,而是和藹地轉向她,身後很快跟來幾個道修,一把制住 她的肩膀想將她摁倒在地上,顧臨淵愣是直起身子,左右開弓一人一拳,又有個道修從后勒住她的脖子,她雙肩一抬夾住他的手臂便是向後一記反踢!
力道雖不大,但她這副瘋狗般的模樣著實嚇到了一片人。
“怎麼回事?”白辛仁的語氣隱隱有幾分慍怒。
其中一名道修連忙上前行禮:“稟宗主大人,她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變成男人模樣混了進來,我們聽到動靜才意識到不對……”
白辛仁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目光一掃直衝氣喘吁吁的顧臨淵,“那位投身魔王的姑娘,是你吧?”他的語氣像極了家裡訓斥她讀書不用功的長輩,顧臨淵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似恁爹。”她平靜道。
縛鎩發出一聲輕笑,在白辛仁發作之前,他緩步走到她身邊,顧臨淵立刻霸道地牽起他的手,拽拽地往前走了幾步,沖著面前的老頭、還有遠方無數注視著這一切的道修,揚聲道:“投身?說得真他媽好聽,不如說什麼珠胎暗結狼狽為奸來得爽——你選這個地兒不就想讓大家都知道嗎?那我就直接說好了,”她悄悄側眸,和縛鎩蓮灰色的眼睛撞到一起,後者抿起唇,笑得真他媽漂亮啊…她原本還有些慫,現在覺得能砍十個白辛仁,“我們就是在一起了,愛情向的那種,他是我老婆,我是他的魔王夫人,還有什麼異議嗎?沒有就別擱這裝模做樣了,你媽在天之靈都能給你噁心得從天上跑回骨灰盒裡撬開棺材板一曲嗩吶送走你全家老小。”
她話音落地,良久,都沒有人敢出聲。
縛鎩身體一分力氣都沒有,他軟軟地靠在她肩上,像極了她的小嬌妻,又用那溫軟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聲道:“我想靠著你…”
顧臨淵立刻攬住他的臂膀來穩住他的身體,她就知道那個死媽烙印有問題,看來千華宗還是在防他們上面有一手,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真的就要栽在這裡了,但她覺得自己剛才是真他媽的帥。
“老婆啊,”她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把內心的想法和盤托出,“要是咱倆都能活著走出這裡,能不能考慮一下把你的尾巴給我玩一個月啊?”
單純的縛鎩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他笑著用尾巴捲住她的另一隻手,像是拉勾上吊的小把戲般搖來搖去,“一輩子都給你。”他低語。
“這麼說來,你很勇嘛?”顧臨淵更加囂張。
白辛仁陰騭的臉色在轉過身面向他們的一瞬間原形畢露。
“原來你們已經做好了殉情的準備?”他呵呵冷笑,一抬手,旁側的那把斬魔劍便飛到了他的掌心裡,“可惜了,我不會給你們如願的。”
他握著劍步至她身前,顧臨淵立刻警惕地抬起頭,可他沒有舉劍斬下來,而是狠狠扯過她的手,將她硬生生拉離魔王身邊。他的力道很猛,直接把她的那條手臂給拉得脫了臼,鬆手也松得突然,顧臨淵一下子重心不穩,又枕著脫臼的手臂跌倒在地。
她爆出一聲驚天大操。
縛鎩咬緊牙關,身後的尾巴緊繃著,每一片鱗都能感受到她柔軟的皮膚從中脫出,他注視著白辛仁又把她從地上拽起來,然後將斬魔劍塞進她能夠使用的手中。
“白辛仁,你要讓她鎩了我?”他的語氣還是保持著冷靜。
宗主哈哈大笑,手掌撫過被打磨到光滑的劍身,依然是那副正義代表的做派,可他的語氣卻是陰騭而狠戾的,“祖安徒兒被魔王所惑,從而心術不正、步入邪途,此斬魔劍,既是斬斷邪魔,也是斬斷心魔,待她在此將魔王斬首,吾願她能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話罷,他沖顧臨淵抬了抬下頷,露出一個自以為慈祥的微笑:“祖安,若你能親手斬鎩魔王,便也算是名垂青史,能同過去失敗的自己告別,還可以享受名譽和力量,此乃莫大的好事。”
——如果你不動手,你們也會死,不如你親自動手鎩了他,還能讓他少些痛苦。他的聲音毫無阻礙地傳進她的耳朵里。
沉灼槐也不知從何處走出來,他的身體保持著半透明的狀態,恐怕是暫時脫離了那具軀體。
“鎩了反派,你才能完成最後一個生死挑戰,獲得女主光環啊。”他語重心長地勸道。
她回過頭,高台之下,秦夜來在沉初茶的懷中,臉上似有憂愁,可她的目光也是熱切的…熱切地希望她能夠“洗心革面”。
她被白辛仁推著走向縛鎩,就在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時,黑蛇突然單膝跪地,將頭抵在自己的膝蓋上,他引頸受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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