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小子已經混得這麼好了嘛!”
驚訝之餘,顧臨淵連忙扯出一個笑容。本以為那次一別,再見說不定得等她洗清禁術嫌疑,只是這嫌疑沒洗脫,人也被逮到地牢里,有一種莫名的戲劇性,滑稽又諷刺。
不過還好,她走了之後他們看上去也沒受到牽連...
“哈哈...倒也不是...”蔚卿沒有完全掀開面具,只是把它掛在額前,一把牽過她的手一面往前走,“不過好在我趕來得及時,對吧!”他抬起頭,對著她揚起一個她熟悉的笑容,又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胸脯,“事情我就長話短說了,總之呢,我從夜來口中得知了關押你的位置,然後就來救你了!”
他的語氣還是那樣活潑,可顧臨淵卻覺得古怪:畢竟縛鎩是魔族之王,千華宗不層層布防可對不起他們折損的那些道修,加上那個不明覺厲的牢籠...也不知道除卻幻術以外到底有什麼把戲,而蔚卿不可能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他又是怎麼能混進來的?加之他的笑總有一種刻意蘊藏其中,她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陌生。他不是蔚卿,還是說蔚卿已經變了,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蔚卿,你跟我說實話…”她對上他回首的眼神。
“別問了。”他的嗓音陡然低沉下來,隱隱帶著幾分危險的意味。
怎麼可能別問,她現在走著和縛鎩截然相反的方向,又能放心任他帶離?
手中積蓄力量,她悄悄念起之前使用過的火球咒,卻發現那團火不過冒了個火星便猝然熄滅,那火靈根宛如人間蒸發般怎麼也用不了了。
“你想襲擊我嗎?”蔚卿悶聲發問。
顧臨淵壓了壓眉頭。平日里若是這等程度的法術,再加上她悄悄使用,他是怎麼也不可能發覺的,如今怎麼會...
“你還是那樣,沒有變過,”他回過頭輕笑一聲,“永遠像我們初遇時那樣,勇敢、自由、不怕死…”
趁他這一個動作,顧臨淵突然伸手去抓他的面具,另一隻腳踢上他的腕臂,蔚卿一個怔神,稍稍抬臂擋下她的腿,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她的手腕,顧臨淵掙扎了一下,沒能脫開他的桎梏。
“我不想罵你媽,有話說清楚,別當謎語人。”她喘了口氣又惡狠狠道,“你他媽到底是不是蔚卿?”
“只有這樣,你才會願意走嗎?”半掀開的面具投下厚重深沉的陰影,蔚卿一雙眼眸藏在黑暗裡,麻木無神,他的語氣也不復往日的活潑,像是一灘死水、毫無生氣,“如果我說,我現在是個死人呢?”
“死的,不是說我的身體停止呼吸,而是說我在所有人眼中已經死了:皇兄、宗主、濮瑾、還有其他人...我不應該存在於他們的眼前,之前那個師兄死的時候,眼睛都合不上。他們自始至終都以為我死了。”
“你...”顧臨淵的唇部蠕動著,一時無言。以他的性子,鎩人難比登天,況且他剛才那一聲“皇兄”絕非空穴來風,“到底是怎麼回事?”
蔚卿的步伐很堅定,他的嗓音絲毫沒有因為自己做出了多麼驚世駭俗的一件事而變得顫抖,彷彿磐石屹立,不倒不滅。“我偷走了傳國玉璽。”他淡淡道,“為了救師父的命。”
當他口中的“臭老頭”在沉初茶的口中命不久矣,他原本紈絝的心陡然一震。那個曾經為他這個不學無術的人抵擋無數風雨的人,似乎就因為一點點小小的疫病風寒而死去,可曾經那麼多的風聲雨點砸在他肩頭,都不見他搖晃半分,似乎在他的心目中,仲灝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朽不滅的傳奇,而這個傳奇英雄只寵著他這個破徒弟,讓他空白迷茫的一生似乎又重新有了色彩。
他毫不猶豫地踏上了前往西京的路。
道修的體質和法術讓他能夠徹夜不眠地趕路,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他從未去詳細規劃過如何潛入皇宮的計劃,但整個皇宮的地圖像是被他刻入腦海中一般,不假思索地展示在眼前,彷彿他曾經無數次來過這個地方,可當時緊急的事態由不得他多想,只能儘快混進國庫。之前去西京接觸衛鞘的機會讓他意識到,自己和他極其相似的五官是唯一的突破口,也只有利用這個優勢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傳國玉璽,因此他不惜冒著弒君之罪迷暈了衛鞘與和他尋歡做愛的那個妃子,借龍袍裝模作樣一番,才去國庫拿走了玉璽。
他額頭上有一道永生難消的疤,當時深可見骨、血流不止,那是國師留下的,他還記得他動手時說的那句話:“欺君瞞下,弒兄偷璽,你枉為逍遙王!”
原來衛鞘也逐漸從夢中醒來了,也不知他回想起手足相殘這種事情,會不會對當年沒能把他在井底置於死地這件事後悔終生呢?
逍遙王、逍遙...是父母的意願吧?希望他忘卻那些事情,好好作為“蔚卿”而活,如果王爺的身份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快樂,就不要再做“衛卿”了。
可做“蔚卿”又有什麼好呢?
他的姓名和被模糊的畫像貼滿全城,無論去向何方都有數不盡的追兵,他只能選擇偏僻無人的羊腸小道來避開無處不在的眼線,而後他繞到了一個斷崖邊,那裡展露出和當地自然截然不同的荒蕪,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枯樹立在那裡,他在枯樹下稍作休息,一轉眼身邊便出現了一個飄忽不定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