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一百二十五章恍然

伴隨著的是向側方跌去的動作,縛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臨淵?”他嘗試著喚了一聲,卻沒辦法得到回應。顧臨淵張著嘴,渾身劇烈顫抖著,伴隨一陣陣惡性痙攣,兩眼甚至開始翻白。而她本人對此毫無察覺,只感到大腦一片空白,彷彿之前所有的記憶都像一面打碎的鏡子,並且那些碎片還在被人為地拾起又敲碎,變成更加零散又難以重新拼合的齏粉。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握了一手虛無。
那種空無一物的感覺,如同漣漪一圈圈擴開,而她站立在漣漪中央,彷彿置於唯一安寧的暴風眼,那些紛擾塵囂都與她無關,而曾經發生的一切又與她息息相關,如她所見,即是風暴。
空無一物……是要遺忘了嗎?是要回到最初的原點了嗎?如果能就此順著一片片破碎的記憶一步一個腳印地回到過去,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只是那樣的話,也許會失去一些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啊……會是什麼呢?如果回到過去、回歸現實的話,她應該還躺在家裡的床上吧,因為不想高考複習而看著複習書,叄年高考五年模擬刷了一半不到就懶得繼續寫了,偶爾還去床墊下拿偷偷買的二手手機看一眼晉江和po18,然後做著能和紙片人帥哥談戀愛的美夢……說起來,她真的一次正式的戀愛都沒談過啊。
除了在現實中有一個人瘋狂地追求著她以外,根本沒有願意讓她去主動追求的對象,到頭來,眼高手低說的就是她嘛。如果回去的話,就沒有紙片帥哥可以泡了吧?
那個帥哥……是誰呢?
她記得自己很喜歡一本po18文,叫《重生之仙途欲浪》,裡面就有挺對她胃口的幾個人,外表清冷內心腹黑的白清延、自卑又可憐的傀……還有……
還有,魔王(是魔王吧?)…美麗而危險的黑蛇,那個沉默寡言的青年。
她記得他的眼睛,就好像親眼見過它們一樣,是——
叼,書都背糊塗了,她怎麼可能真的見過紙片人呢?
她記得從這篇文開始連載不久,她就在評論區里不斷和作者互動,那篇文的評論區氛圍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只是都是圍繞著男女主角而來,這讓她一個喜歡魔王和傀的人有些形單影隻,但好在每次她有疑惑作者大大都會給她解答,這讓她又對這篇文重燃了熱情。
傀死的那一章節剛出就被她看到,她難受得一天沒能複習一個字,對著地理書也不過是發獃,思來想去回家跑到評論區,實在沒忍住寫了條長評來紀念自己對他從出場到現在的印象,本以為半開玩笑地說什麼“棄文”來威脅作者大大還真會應驗,沒想到傀還是死了…而又過了一陣,魔王也死了,他是最大的反派,滅世之族魔族的王,他的死也轟轟烈烈,身軀化作山川,血液化作河流,他的雙目成為群星注視著世界,他的鱗片成為不朽的傳說。他像是死了,卻又確切地存在著,同時活在人們的謾罵和流傳的青史中,成為滅亡種族的恥辱、倖存種族的教訓。
魔王一死,文章就差不多到了頭。
她叄刷這本書,看一次難過一次,而且越來越覺得男女主角就像開了金手指一般,那些龍套角色在對比之下就更為慘淡,彷彿被命運的繩索牽引著,如同瀚海孤舟,終將走向死亡的結局。
不該、不該啊……
她也不知道命運應該如何走,只是有一個聲音在內心告訴她: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為什麼和美的結局不能到來,為什麼幸運終不能降臨在那片多災多難資源貧瘠的土地上,誰想滅世?誰能救世?人族獨大的世界,真的是完美的嗎?被女主角統治的、以女為尊的世界,真的不是另一個舊世界的翻版嗎?
身為小角色的無奈與痛苦從未像此刻般折磨著她的心,渴盼著美好世界的到來,卻又不得不面臨自己什麼都做不了的現實,如果她是主角…她是主角,又真的能解決一切問題嗎?也許她會把事情搞得更糟,也許她終將走上蘇姣暴力統治的老路,畢竟她終究是一個普普通通只想躺平的高叄學生罷了。
所有關於“不該”的嘆息如逝水東流,唯一留下的便是一條始終鼓動她心臟的執念。
——她居然沒有談過一次完整的戀愛。
千不該萬不該,這一條太致命了。
沒有人喜歡她,父母只看重學習,同學關係一般,她在學校也自視清高懶得打扮,都說內在美最重要,實際上哪個人不是外在美的舔狗?作為一個勤勤懇懇學習的鹹魚,她壓根不想學年級上那些不學無術的人去搔首弄姿,可課業把她圈養在這樣的一個圈子裡,性格性格太冷淡,外貌外貌不拔尖,成績好一點吧人家還嫌棄她給人壓力太大…她就像是泥地里的小草,頭頂是漂亮的灌木和挺拔的喬木,誰能看到她的顏色?誰能給她一點陽光?
真是操了!她要談戀愛!!
好不容易有了愛她的人,憑什麼放手?哪怕是紙做的…就當是做了一個荒唐的夢也好,她的愛、她渴望的愛,握住了又怎麼可能任其失去?!
老子——
“老子要和帥哥談戀愛——!!!!”
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喊從地牢內爆發出來,看守的弟子們面面相覷,膽子大的朝裡面瞧了一眼,只見魔王懷裡抱著那個叛徒,少女保持著雙手伸直的模樣,獃滯地盯著魔王的臉,而魔王也顯然被她那一聲大吼嚇了一跳,然後寵溺地垂下頭去,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請問,我是帥哥嗎?”他的嗓音溫軟。
顧臨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她想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確認一下是不是看錯了,但又覺得太矯情,思來想去,直接環住了他的脖頸。
“你是我的美麗老婆——!!!!”
這是弟子們第二次聽到這種震耳欲聾的大喊,本以為會見證無味的生離死別,沒想到全聽了些雞頭兔身般的話,他們好像理解了,又對於其中辭彙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總算明白,為什麼白師兄說這個少女別有來頭了。
“好,我是你的美麗老婆。”縛鎩溫馴得像一隻綿羊,任由她抱著他的臉揉揉搓搓。顧臨淵揉著,感受到指腹下粗糲的質感,是他因激動而生出的蛇鱗,在眼角邊搭著那隻精緻的蓮灰色右眼,他深灰色的長發很久不加修剪,距離她上一次失憶前已經長了不少,那對奪目耀眼的魔角完美符合了自然界最原始的規則,散發出強大而獨特的雄性魅力,他的五官似乎也在那些經歷中打磨成熟,在魔角的襯托之下,多了不少屬於王的氣魄。她不知道在她缺失的這段時間裡他經歷了什麼,可她知道自己險些辜負他、甚至失去他,一想到這裡,她就心如刀絞。
“你是不是…剛才又用你的力量了?”她睜大眼睛,不斷用手指最柔軟的部分輕輕撫摸著他敏感的細鱗,縛鎩闔上眼,又由著她四處觀察一番才把左眼的劉海掀開,果然也是一雙屬於黑蛇的、蓮灰色的眸子,泛濫著他沉默而溫柔的深情,一點點浸潤著她如夢初醒的身體。
“無所謂。”他低下頭,“你……可還有什麼不適?”
出於不能讓他擔心的目的,顧臨淵認認真真搖頭,然後又捏捏他的臉,“什麼叫無所謂?你要無所謂了我就沒老婆了知道嗎?”
縛鎩只是笑,自顧自地迴避這個話題:“你剛才…是怎麼回事?”
“我又失憶了。”
“小騙子。”這回輪到縛鎩來捏她的臉,冰冰涼涼的,好像比她昏迷之前的溫度要低了一些,“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顧臨淵一挑眉,突然壞心眼起,故作傷心地捧住臉嗚嗚假哭:“你都不在乎我記憶回沒回來,你只在乎……”
她突然沒聲兒了,因為好像從頭到尾,縛鎩最在乎的就是魔族,他自己早就被拋棄在半路上,只是他的魔族復興大業上鎩出了一個她,所以他在乎的東西又多了一個。
哦媽的,又痛起來了。
縛鎩不解地望著撲進懷裡假戲變真做的某人,只能順毛般摸著她的頭,然後抱得緊些、再緊些。
……
“所以那個時候,為什麼你不願意把我的過去都說清楚呢?那樣的話,也算是間接恢復記憶了吧。”心情總算是平復下來,顧臨淵盤腿坐在縛鎩懷裡,抬起頭望著頭頂上的青年。後者終於失去了掩蓋謊言的理由,輕聲道:“夜弼說,這種禁術不能貿然破除,它一定存在一個類似於‘陣眼’的東西,由施術者設下,只有滿足了陣眼所需的條件才能真正恢復記憶,否則它就會不斷侵蝕你的身體。”
所以陣眼居然是……司樂、沉姓和青鱗嗎?
司樂在她失憶后確實會成為一個無關緊要甚至縛鎩都不會提起的人,而沉姓則是希望她能夠記得他,青鱗是孽緣的起源之一……好一個陣眼,好你個沉灼槐。”所以說,青鱗其實是把過往全部丟在了下一輩身上,對嗎?”結合那段失憶期間的記憶,她的腦袋裡已經對過去的真相有了一個雛形,“他想要報復蛇母、報復魔族,所以培養出了沉灼槐和沉初茶,讓他們承受上一代的仇恨和野心,而蛇母的夙願也變成了你的負擔,因為母親、因為你的種群,你不得不和他們兄弟相鎩,哪怕沒有我。”
縛鎩沒有否認。
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
“那蛇母和千華宗呢?”她緊緊捕捉著他的目光,攥住他的衣擺,“為什麼你要去收集那些遺物?”
半晌,縛鎩艱難地開口:“那是…母親唯一的願望。”
什麼狗屁夙願,什麼偉大理想,都是假的,母親死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話就是讓他找到那些散落的遺物,可母親曾經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顆小石子,乍一看起不了波瀾,可每一顆都在他的背上積壓著,直到她死去,成為一座大山、一座…名為“魔族”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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